又連著幾天吃過晚飯就去找四江,我一路經過桐城路橋,汗白玉橋欄被車燈照得很亮,伸在路中央懸在半空的一盞盞路燈閃爍著藍熒熒、亮晶晶的光芒,我憑欄看會下麵河水和兩岸,在濃暗夜色裏孤獨地往前走。
晚上又去四江家,經過橋頭時驀地看到一個束長發美麗女子,她穿件綠色連衣裙,坐在台階邊石台上,對麵還有一個女伴,她溫情含笑看著我低臉了,我感到她的笑容很熟悉。
“你別搞錯了,這個關鍵他們都不知道,我隻跟你一個人講了,你信不信?是我姐夫研究出來的。他們天天抱本傳銷書在那裏讀,沒用的,看不出個門道。我現在有點後悔了,不該都告訴你的,你要是不加入的話,我的話就白講了。”
“你還是找小尖頭、李剛他們吧。”
“那些都是騙吃騙喝的,不拿他們當人看的。就算幫我一個忙,你不入就把你的關係轉給我,你要多少錢?”
“你真是走火入魔了,我就算加入也隻能找我表哥,隻有他才幹這個。”
“那不就行了嗎,真能找到這樣的人,那就等於成功一半了,那你就別管了,就交給他了,離他們遠遠的。”四江趕緊擺手皺眉,唯恐避之不及樣。“不過我姐夫電話裏也講了,你表哥那裏還有點麻煩,他已經在幹別的傳銷了,看樣子還是個頭目,現在再叫他幹這個他不一定願意。唉。”
“叫你大哥去找他,他們是戰友,自衛反擊戰一起打過者陰山的。你再把你大哥發展一下,有這兩條線你就照了,你兩條腿又粗又壯還均衡,你離總裁就真的不遠了。”
“唉,”四江坐床上苦惱地抱頭,一副絞盡腦汁樣子。
四江大哥就在外麵,他今天來得遲了,以前來都沒碰到過。大海哥外麵叨著煙進來,和藹關心地問:“四江,不吃飯啊?”
我從椅上起來和他打招呼,四江坐床上背對他哥看電視沒理,大海哥不由一笑,表情尷尬,低頭訕訕地出去了。
“你以前好怕他吧?”
“我現在還怕他。”四江看著電視愣神,表情茫然,帶點悻悻。
“你哥那時候搞管理,在大街上逮小販好凶啊。”
“嗯,過年帶回來好多煙花鞭炮,都是他們沒收分的。那時小尖頭就天天到我家來放,我每次都把他打哭了,他哭著走了,第二天又來了。”
“有個哥哥也好,那時鋼刀隊的中隊長把你軍帽搶了,你哥去找他他不就還你嗎,那廝好野啊。”
“嗯,第二天就還我了,中午等在學校門口跟我講對不起。”
外麵四江大哥接兒子走了,他小孩中午晚上在這邊爺爺奶奶家吃飯。聽到樓下警車發動四江才下床,一會又進來叫我:“沒吃過飯我們來喝兩杯。”
我擺擺手,看著電視想起橋上那女孩了,覺得那笑容很像七月一日晚上路口茶座那女孩,很像那天在賓館大班台看我的女孩。
四江吃過飯進來,躺在床上又開始前兩天的回憶,苦苦思索記憶中的一個女同學,還讓我幫他想,我哪能想出來,他就記得人家屁股大。
夜空陰沉可怖,狂風在空中刮來蕩去,路上飛沙走石,天空要被夜風搖掉了。我沿著黑暗的巷道回來不久,就聽見外麵一片混亂聲響起,嘩嘩傾瀉的大雨聲夾雜著路人驚惶的叫喊。我到廚房窗口,看到院外路麵已被雨淋濕,燈光照著路上奔跑的行人,雨棚上劈啪作響。
清新的雨氣和潮濕的泥土氣息蕩進了屋裏,我坐在藤椅上吹著風扇,手裏的煙拿起又放下,隨著雨勢減弱沒有出去。雨再一次下大了,在猛烈的雨聲裏我走到外屋,隔著灰暗的紗門,酒店燈光中一副奇異的景象映入眼簾,那真是場麵壯觀,上百名幹部模樣男女擠站在酒店風雨廊下,把燈光透穿的玻璃門遮住了。在這些人後麵,閃動著一條紅旗袍身影,當這像她的身影走向店堂深處時,我看到她腦後海螺形發髻。我對著外麵風雨站了一會,回屋坐到廚房地上,看著玻璃窗上的雨珠,默默地吸煙想著她。
雨後陽台上刮著清涼的風,下麵黑暗的樹蔭在風裏婆娑,酒店和賓館大廳的燈光淒清朦朧。那女人走到背朝我的門後,她穿著豔紅的旗袍,目光發現了我,轉過來的臉上悄焉動容的神情讓我一陣心驚,隔著玻璃門,她在明亮燈光中默默注視著我。我轉開了目光,充滿了無奈。人行道上水泥磚塊蒸發著潮氣,一輪圓月在賓館頂上霧空升起,烏雲和淡白煙霧縈著月華飛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