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四江來了,進門就往地上一躺,渾身酒氣,痛苦不堪。
“昨天你老婆都回家吃飯了?”
“不就為這個嗎,要不然我好好的喝這麼多酒幹什麼?昨天講好一起回我家吃飯的,結果她染頭發搞到9點多才回來,唉。”
四江的店沒開多久就關了,他姐姐幫他調到一家單位當司機了。
很多年過去了,這座城市和人們的生活都發生了巨大變化。當年找過的很多朋友都失去聯係了,和四江也很少見到了。
幾年後一個冬天下午,我陪客戶從解放電影院對麵過,看到四江和一個黑呢大衣披發女從電影院散場人流中出來,他瘦臉蒼白,神情虛弱,目光異常警覺,看到我慌忙轉回臉了,邊上挽著他的像是那憂鬱女。
後來又過了幾年,聽小尖頭說四江在當發型師,他到外地學了兩年,回來在他二姐開的店裏幫忙,好像店裏還有他一點股份。四江沒孩子,婚姻狀況我沒有問。
我寫好的小說沒能出版,也沒可能出版,那種類型的小說太多了,出版也輪不到我。好幾份打印的書稿寄出去就沒了。我還不具備寫出獨創性作品的能力,勉強堅持已沒有意義了。
五月底我找了一份工作,開始上班了。工作還比較輕鬆,每天回來吃過晚飯,我都要到外麵走很遠很遠。剛開始喜歡沿著曲折的曙光路走向歌舞團那邊,在梧樹旁鮮明濃重的暮色裏迎來了又一個夏天。當我走到外麵屯溪路和金寨路口,在沉沉夜幕下常常茫然站立,望著空闊天空不知去往何處。路邊一家酒店前麵有個大排檔,那裏經常看到一對雙胞胎小姑娘,當時還沒有上學。冬天晚上她們也會在排檔桌邊陪著辛勞忙碌的父母。我看到過她們邊玩邊在本子上寫字畫畫,如果一切順利,現在她們應該大學畢業了。我依照心情擇個方向,一直往前走很遠很遠,再從馬路另一邊返回來。後來又過了幾年,我看著那裏的高架橋一天天建成了。回來的金寨路上有一株不知名的樹,每到初夏開的花朵異香撲鼻。
在紅星路商之都附近也有那樣一棵樹,後來晚上我開始喜歡從那邊走,我穿過省委後門走到長江路,繞過包河堤岸繼續往前,沿著當時還很荒涼偏僻的馬鞍山路拐向工大和藝校,那兒路口有個熱鬧的夜市排檔,沿馬路兩邊一字排開到體校後麵宿舍院前。有時我就從馬鞍山拐進到體校,在那條幽長的林蔭路邊一張長椅上坐上很久,在那裏抽完一支煙,再從後麵宿舍院鐵門出去,外麵熱鬧的馬路上成群的大學男生女生們,讓我不再感到孤單了。我用了好些年來忘記她、懷念她或是等待她。
就在那年夏天,八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天黑得很快,沒等新聞聯播放完,外麵已黑透了。我回來走進院內,心裏莫名亢奮,跳起來去夠路上空樹枝。這時我看到兩個女的黑影在樓洞口,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她們突然離開了樓洞,在夜色掩護下繞向花壇後麵,我看到倆人都挎著包,身影美麗,落在後麵的一個稍矮些,正邊走邊笑著看我。而那個高挑束發女子已經躲到一輛汽車後麵,她站在黑暗中很慌地看著我,我感到了什麼,心慌得不行。
我上到二樓,在露台瞥見她驚慌的身影站在花壇後車旁,在黑暗中麵朝著我。我知道是她,心裏驚慌極了。上樓進家,好半天驚魂方定,我開始怕她來找我,又想著明天躲到哪裏去好。我拉亮燈,在屋裏惴惴不安,既期待又緊張。我心慌得不行,根本鼓不起勇氣去窗口,感到對愛情的恐懼壓倒了一切。過了很久,心慌和臉發燙的感覺消退了,明天又變得不可預知。又開始擔心起來,怕她受了傷害,從此不再來了。我到窗口看下麵,她已經不在了。
幾年後一個夏天晚上,我很晚回來,在西邊空蕩的林蔭路上看到像她迎麵過來,她就像三陪小姐一樣打扮,束著金黃色燙發,穿條很高檔的淡黃蕾絲透視裙,臉上化著黑眼圈笑看著我,就像美豔女鬼一樣,我很慌地向邊上躲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