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掛滿燈籠的遊廊,白卿緩緩往她的西府而去,那位與她同桌的少婦真得是嚇軟了腳,她隻好讓鳳宣幫忙一起攙扶她回房。
她一點也沒有看不起那個被嚇壞的女人,換作她是她,她也會的,在這樣的世道裏,女人都是依附男人而活的,一個是樹,一個是藤,樹倒,藤消,女人沒有能力自食其力,所以,男人就成了她的所有。
李伯仲……
停下腳步,看一眼風中搖曳不止的燈穗,如果他死了,她會難過嗎?
這個答案她沒去想,隨即就抬腳下了遊廊,回到了她的小院裏。
隔日,大年初一,王府裏照舊放了百響的炮仗,隻是這一天,府裏很安靜。
然後,初二,初三……一直到十五,西邊終於來了消息,據說是跟漢西講和了,和了好啊,和了不用打仗,也不用死人。
往常漢北也都是講和的,不過就是割塊地,當作賠禮而已,沒什麼要緊的。
於是李家人又心安理得的過起了元宵佳節。
對白卿來說,元宵節最值得慶幸的是她跟甥女有了交集。
在園子的拱門處,女孩兒跑得氣喘籲籲,一轉彎就那麼撞上了她——
“是叫瑞華吧?”她彎下身子,聲音柔的很。
可女孩隻是看了她一會兒,隨即頭也不回地跑走了,獨留她的笑容空對著拱門內的雪景。
看來想打破她們之間的陌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行得通的,還得慢慢來。
***
元宵過去沒幾天,白卿收到了一封書信,這還是她進王府以來,第一次收到外麵的消息。
看到來信時,她很高興,難得笑得那麼真心,合上信,她就讓鳳宣去準備衣服——她要出去。
鳳宣很為難,因為府裏的女眷除非有大事,否則都是有門禁的。
“夫人,要出去,得有個說法,不然大管家那兒也通不過。”
白卿緩緩折好信紙,“那就不告訴大管家。”
“可不告訴大管家,咱們怎麼出去?”這家可都是大管家在管。
白卿將折好的信紙放回信封內,抬頭看了看鳳宣,“你把衣服準備好,我有辦法。”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求,但有時候,求閻王辦事,反倒不如求小鬼來的簡單,而且後者所要的報酬很小。
白卿讓鳳宣提了兩瓶老酒給了側門看門的老頭,就把出門的事給辦妥了。
她要的見的是個男人,姓白,白致遠,東周人,相貌談不上好看,但看著很舒服,與白卿的父親一樣,也是個冶鐵的工匠,隻不過他比白卿的父親幸運,遇到了她們姐妹這樣的資助者,開了個屬於自己的小作坊。
她就是跟了他的姓。
姐姐資助他的目的其實並不怎麼純正,她是希望能把妹妹托付給這個男人,因為他可靠,可惜這個可靠的男人會錯了意,也送錯了心,一直到現在他還堅持姐姐愛他,不接受任何除此以外的解釋。
“你怎麼穿成這樣?”見到白卿的第一眼,白致遠就問了這麼一句話,因為白卿穿著一身青衣布褂的男裝。
“這麼穿方便,你來西平為什麼不早給我來信?”拎起茶壺,給他到了滿滿一杯茶。
“我是去桐州送貨的,本來沒打算過來,可你走了之後一封信也不捎來,就想順道來看看你,看你到底過得怎麼樣。”
“我找到娉兒了。”她把話題轉移到了甥女的頭上,因為不想他知道她現在的境遇,當年離開他們時,她是說西平城裏姐姐有故居,她來西平也是為了找甥女,總不能現在告訴他,她先當了歌女,後又做了人的小妾吧。
白致遠依如從前那般容易被轉移話題,而且總喜歡把事情都往好的地方想,聽說她找到了娉兒,便開始絮叨著要蓋一棟新房接她們回去,白卿不禁失笑……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可以帶娉兒回去,那麼她這一生也就真得完整了。
“好了,那我先出城,等從桐州回來,我再來看你跟娉兒。”白致遠拉過馬韁繩,跟白卿道別。
白卿微微頷首,步送他出茶樓。
這時,茶樓外的青磚大道上,一行馬隊浩浩蕩蕩由西往東而行,白卿瞅著馬隊當中那幾輛四角掛著紫色流蘇的馬車——那可是皇室的象征啊,她這輩子到現在隻見過兩次,這是第二次。
看來李家真得是來貴人了……
視線從馬車上收回來,途中卻勾到了一抹視線,但僅僅是一掃而過,她沒看第二眼,腳下隨即跟著挪了半步,整個人躲在了白致遠的身後。
隻等那人離去,她才抬眼看向馬上的那抹背影……
他不是說一輩子才能回來的嗎?怎麼他這一輩子過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