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低下眼,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眸子裏的笑意,原來——這未來主母也沒那麼目空一切。
“舅母。”李伯仲微微垂目,向為首的一位中年婦人施禮,這婦人是漢西趙家的兒媳,與李伯仲的母親同輩,同時也是皇族出身,這次來西平說是因為去京城路過的,不過顯然沒那麼巧合,從漢西去京城,想路過西平那還真是不容易。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李伯仲未婚納妾,讓他的老丈人不開心了,這位舅母就是來做和事老的。
瞧,她不是還帶上了李伯仲的未婚妻?大老遠的,從京城到漢西,再從漢西去京城,然後又這麼湊巧路過西平,為的是什麼?當然是讓李家人看看這位儀態萬方,貴氣逼人的郡主,皇室的女兒,可不會輕易跟人分享男人。
這不隻是麵子問題,還牽扯著君與臣的尊卑。
“伯仲啊,正好碰上你,你先帶梓童去歇息,一路上顛簸的很,她身上還帶著病,熬不起,我得先去拜見姑姑她老人家。”這婦人口中的姑姑即指李伯仲的祖母,諸侯各家雖然為了爭地盤的事,你我撕咬,可私下裏,也是盤根錯節的帶著血緣關係,亂七八糟的。
李伯仲微微點頭,隨即側臉看一眼在他身後裝膽怯的女人。
是要她給主母讓道了?白卿回視他,並默默鬆開手。
淒涼啊,就這麼被丟棄在了空曠的遊廊裏,侯門似海,貧賤女子終還是要遭人丟棄的。
白卿回過頭,她的月舂苑在西,跟他們的方向正好相反。
抬腿走了幾步,一偏頭,兩三個孩子正躲在廊外的毛竹後,背後像是藏著什麼東西,其中一個孩子是李季冬,就是那個用竹劍砍傷她,卻把自己給嚇壞的男孩。
白卿看著幾個孩子半天,突然生笑,伸手指了指他們背後露出一角的劍鞘——男孩子總是對利器有莫名的喜愛,似乎天生愛鬥。
幾個孩子經她的指示,趕緊把露出的劍鞘再藏藏好——好不容易躲過大人的眼睛才偷來的寶劍。
白卿轉過頭,繼續往她的小院子去了。
男孩們見狀不禁互瞅幾眼,隨即嬉笑開來,大哥這位小姨娘還挺夠意思,沒聲張。
***
白卿換下了那身青衣,挑簾子出來,就見鳳宣正在從食盒裏往桌子上擺飯菜。
“廚房今天這麼早做晚飯?”
鳳宣心虛地答應著,今晚東府那邊大擺筵席,可沒點她們這位卿夫人的名,所以廚房就先讓她把晚飯端了來。
“東府不是開宴席嘛,還有空給我做這麼多菜?”看了看,菜色很豐盛,而且還多了幾道。
“吳媽說今天的菜很新鮮,就多做了兩道。”鳳宣邊回著話,邊打量白卿的表情。
“那過會兒你送盤子回廚房時,多謝謝吳媽。”坐下身,拾起筷子在白水裏沾了兩下。
她到李家以來,打點的最好的就是這些下人了,這是習慣,到任何一個地方,她都會找機會先跟這些人來往,小時候在歌舞坊間,她也這樣,所以廚房每次給她們姐妹的飯食都比較多,沒辦法啊,餓出來的嘴巧跟手段。
“對了,一會兒跟吳媽先要點熱水。”今晚來了這麼多女眷,熱水肯定要排到很晚。
鳳宣點頭。
洗澡是很好的解決寒冷與寂寞的方式,泡在半人高的浴桶裏,周身被暖暖的水包裹著,一閉眼,整個人滑進水裏,再緩緩張開眼,看著水麵上的世界,像做夢。
“啊——”一聲尖叫,鳳宣驚恐的麵龐倒影在水麵上。
白卿坐起身,臉上、頭發上都冒著熱氣……
“夫人——您——差點把奴婢嚇死。”誰見過大活人在水底睜著眼睛的?
白卿抹一把臉上的水漬,咳嗽幾聲——被水嗆到了,這丫頭進來就是一聲尖叫,嚇到反而是她,“不知道誰嚇誰,出什麼事了,突然這麼跑進來?”
“哦,是東府那邊來傳話,讓您過去呢。”說著話間,趕緊遞來一條布巾。
“叫我過去?”誰這麼想不開,在這種宴席上也敢讓她過去,是想要李家下不了台,還是想要那位未來主母下不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