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東府園子的西側,有一塊用圍牆圍起來的塘子,是專給女眷洗浴用的。
天氣炎熱的下午,白卿喜歡到這裏來,脫了鞋襪,坐到矮木凳子上,然後把腿伸進清涼的水中,聽著知了叫,看著一旁女孩子們嬉戲,時間會過得很快。
就是在這裏,瑞華與她有了言語上的交談,當然,是必須在沒別人的前提下。
“你也識字?”女孩的聲音很清亮,白卿喜歡聽,她的聲音總能讓她記起姐姐。
“是啊。”
“也有先生教嗎?”
“沒有先生教,是姐姐教的。”
“你姐姐真好。”女孩歪著頭看她,兩條腿在水裏劃啊劃的,這代表她很開心——這是白卿這些日子總結出來的。在沒人的時候,小女孩才會放鬆,並且容易開心。
“她是很好。”白卿也動了動放在水裏的雙腿,麵露微笑。
“你為什麼會在腳上帶鏈子?”女孩看著白卿腳踝上的銀鏈子,她覺得很漂亮。
白卿翹起雙腿,右腳踝上的鏈子伴著水聲,叮叮的亂響。
帶鏈子是個習慣,本來是帶鈴鐺的,走起路來丁零當啷的響,小時候姐姐喜歡在她的腳上帶,說好聽,後來她才明白,那鈴鐺不隻是好聽,還是一種訊號,姐姐靠這個訊號能知道她來了,才可以防止讓她看到些不雅的畫麵。
“不好看嗎?”笑著看女孩兒,關於姐姐,她隻想把她最好的一麵給女孩。
女孩兒看著她的腿,笑笑點頭,“好看。”
一大一小,兩個女子,披散著頭發,穿著薄薄的白衫,並排坐在碧水池畔,聽著知了聒噪,閑聊著不知所謂的話題,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跟她的家人靠在一起。
木門吱呀地響了一聲,似乎是有人進來了,塘子邊的一大一小對視一眼,女孩兒爬起身,遠遠地挪坐到了另一邊。
來人是女孩的使女,是來給她更衣,梳頭,接她回去的。
女孩端坐在梔子花樹旁,使女慢慢把她的頭發分成兩片,女孩透過發絲的間隙,衝白卿微微一笑。
白卿回她一個笑。
夕陽漸斜,女孩被使女牽著手帶出了塘子,木門吱呀一聲,然後咚得合上。
白卿這才將視線收回。
天晚了,她也該回去了。
爬起身,褪去沾濕的白衫,水麵上倒影著她光潔的腿,纖細的腰肢……
綰住一頭青絲,以白玉簪定好。
鳳宣進來時,白卿早已收拾妥當,還伸手摘了兩朵梔子花,一朵戴在發間,一朵插在鳳宣的抓髻上。
“夫人,戴白花不吉利。”鳳宣伸手想拿下來,可瞅白卿帶著挺好看,又沒舍得摘。
“香,還能驅蚊子。”白卿將裝衣服的竹簍子遞給鳳宣,笑著往門口走,六月的每一天都過得這麼舒坦,她喜歡李家的這個塘子。
鳳宣悄悄歪了歪身子,對著水麵看了看自己頭上的梔子花,真是挺好看的,這才放心地挎上竹簍子去趕白卿。
木門再次吱呀打開,又咚一聲合上,隻把一片美麗的夕陽關在了門內……
***
此時,西平的大街上,有幾匹馬正從南往北緩行著。
“窯廠的地點都定好了,工匠們也都到齊了,我看差不多可以動工了。”說話的是李家三爺李鍾,“聽說你找到了會煉製白鐵的人的線索?”
“還不確定。”回話的是李伯仲。
“如果能找到那就太好了。”李伯仲不說線索的事,李鍾也不好多問,“對了,你也小半年沒回家了,這次待久一點,家裏正盤算著把西府給你收拾一下,你也幫著看看,年後成婚,省得趕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