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仲沒說什麼。
到了府門口,眾人下馬,下人接去了馬韁繩,一行人便往東府去了。
***
到了夜晚,滿月似盤,天河如紗。
微風拂去了白日裏的燥熱。月舂苑裏漆黑一片,隻有花草間星星點點閃著螢火蟲的光亮。
鳳宣坐在院子裏,拿著納鞋底的粗針,借著如水的月色,把一朵朵梔子花穿成了串,弄得滿院子都是花香。
白卿說她太奢侈,一支花要醞釀多久才能綻放,卻讓她一晚上禍害了這麼多。
“夏天還有那麼久才過去,你一晚上就全給摘了,以後怎麼辦?”白卿側著臉,縮在藤椅上,看著認真串花的鳳宣。
“園子後麵的花圃裏種了好大一片梔子花,夫人小姐們嫌它們沒顏色,不富貴,全不賞的,摘個幾朵沒事的。”串好一串,打個圈,係好,伸手套到了白卿的頸子上。
花香太濃鬱,衝得嗓子眼甜甜的,還有一種昏昏欲睡之感,白卿望著浩瀚的星河,緩緩閉上眼……
她五歲時離開的芽城,所以早已記不起父母的樣子了,不管做夢還是回憶,父母的臉都是模糊的,記得最清楚的隻有姐姐。
她們是跟著父親的一個夥計逃到西平的,然後那夥計一直跟姐姐要父親的什麼東西,似乎是沒要到,後來那個夥計她就再也沒見過,然後畫麵就跳到了鏡湖,姐姐開始跟著教坊的婆姨們學跳舞,每天早晨一起床就要把腿高高地踢到一根竹竿上,她就蹲在姐姐的腳跟前,看著她的腿一直抖啊抖啊,她問姐姐疼不疼,姐姐說不疼,卻又在流眼淚,後來等到她把腳踢到那根竹竿上時,才知道,原來姐姐的眼淚是真的,不疼是假的。
再後來,一個夏天的夜晚,她被蚊子叮得很癢,爬起身去敲姐姐的門,沒人應聲,她貼在門上聽,姐姐在哭,然後她也跟著哭,不停地敲著門,直到一個男人把門打開,她看到姐姐正縮在床角,於是她狠狠咬了那個男人的手,一直咬到聞到血腥味,血是鹹的,很腥——
呼——白卿倏地睜開眼,每次夢到這裏她都會醒來,嘴角依稀還帶著血腥味。
“鳳宣,什麼時辰了?”胡亂抹了一把額角的汗。
鳳宣沒答。
她轉頭看——
坐在鳳宣位子上的不是鳳宣,是個男人,背著月光,正專注地看著自己。
此時,月色光華,照在她發間的梔子花上,散著幽白的光。
他回來了,與她的噩夢同時出現。
***
四處摸索著火折,弄得桌子上亂七八糟,心情還處在剛剛那個噩夢裏,難以自拔,讓她心煩氣躁。
好久沒做這個夢了,可依然還是會被夢中的情緒影響。
“現在不要——”她推拒著男人伸過來的手,現在不行,得讓她平靜一下,否則她會咬人。
狹小的空間裏,女人雙手推在男人的胸膛上,動作就這麼停滯在這一刻。
月色透過窗紗,斜射在女人白色的裙衫上,映得男人的臉白晃晃的。
男人伸手摘下女人頭上的梔子花,手一鬆,梔子花掉落塵埃,然後就是掙紮,她第一次反抗他,而他,第一次去吻一個女人的唇。
帶著血腥氣的吻,誰也不讓誰。
最終還是女人輸了,可男人的唇也破了,女人的淚水與男人的血和在一起,又鹹又腥,充斥在兩人的唇齒之間。
這是她回西平後第一次哭。
李伯仲伸手抹掉她臉頰上的淚水,“不用難過,他還活著。”
白卿抬眼瞅他,嘴角還殘留著他的血,紅豔豔的,她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