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白卿鮮少出門,聽說東周大軍壓境了,城裏有點亂,有的人拖家帶口打算逃亡,有的人求神拜佛的要上天保佑,更有一些遊手好閑的地痞流氓伺機敲詐驚慌失措的老百姓,總之就是一個字——亂。
六月初一的一大清早,佟嫂早早就挎著竹籃到早市去了,回來時,白卿剛把飯盛好,正替敏敏梳頭。
“快快快,咱們快些收拾。”佟嫂把空竹籃往地上一扔,看上去很急切,一時卻又不知道要先做什麼,於是在原地打轉。
“出什麼事了?”白卿替敏敏綁好頭發後,隨即彎身把地上的竹籃拾到一邊放好。
“聽說這兩天就要打仗了,我本來還想等王家小三子的馬車回來,給他點錢,一次把咱們捎走,剛才到王家去打聽消息,結果王家都空了!街上也都亂成了一鍋粥,快點收拾收拾,咱們也趕快出城。”唉,欲哭無淚,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鋪子,就這麼沒了。
芽城對漢北來說,不應該這麼沒有用處啊,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丟掉呢……白卿正暗暗思襯著,沒想到卻被佟嫂一把拉進裏屋收拾去了。
兩個女人也沒什麼貴重東西,除了幾件衣服,就剩下那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挑了大半天,發現哪個都不舍得扔,再三精簡後,包袱依然重的要命。
“娘——”敏敏在外麵喊了兩聲。
佟嫂這會兒哪裏有功夫管其他的,“敏敏啊,別跟著添亂,先把飯吃了,我跟姨在收拾東西呐。”佟嫂在竹筐裏撥拉著,沒一件舍得扔的。
“娘——”小丫頭來到門口,似乎還不依不饒了。
佟嫂歎息,抬頭就想出惡語——沒想到勝樓的邱掌櫃就站在門口,於是臉上起笑,還順手搗了搗身後的白卿。
白卿轉過頭,她沒見過這位邱掌櫃,或者見過,隻是她不記得而已。
確實是個挺斯文的男人,手指纖細,看上去就像個會打算盤的掌櫃。
“邱掌櫃……您怎麼來了?”佟嫂起身,手在褲腿上蹭了兩下,“這裏太亂,您到廳裏坐。”引人出去時,還不忘把白卿也給拽出去,都到這會兒了,這男人能親自登門,應該是真看上這白丫頭了,正好,他有錢有馬車,還愁不能出城嘛。
那邱掌櫃入座後,不免多看了兩眼站在一旁的白卿,白卿隻回視了一眼,笑笑,假笑,因為佟嫂的手一直攥著她的手腕,想也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不管她同不同意這門親事,此刻他對她們可是十分有用的。
“哦,是這樣,茶樓今天打算運些東西出城,街坊鄰居的,我過來是想問問你們要不要幫忙。”說話時,眼神總是不經意地掃過白卿那邊,他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子,素淡中透著一股子奇怪的香氣,雖然是個新寡,可他不在乎,難得能有個一眼就讓他著迷的女人,這還是平生頭一次。
“哎呀,您真是及時雨——我們正愁呢,家裏連個男人都沒有,到了這種時候,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佟嫂千恩萬謝的,也不曉得那邱掌櫃聽進去沒有。
說了大半天後,邱掌櫃也不知道聽進去幾句,總之一直笑嗬嗬的,出去叫了兩個夥計進來,把佟嫂要帶的大大小小的包袱全裝進了馬車,整整一車,跟搬家沒什麼差別,佟嫂可一點都不客氣,想來也是,他本來就是來獻殷勤的,那就讓他獻好了。
擠在窄小的馬車裏,佟嫂掏出錢袋,把錢分成了三份,分別塞在三人的內襯裏,兵荒馬亂的,小賊橫行,錢當然要多放些地方才安全。
白卿也由著她這麼做,隻等她消停了,才把敏敏摟在懷裏,整理她頭上歪掉的小抓髻。
馬車外,大街小巷都是慌亂的百姓,佟嫂放下簾子,唉聲歎氣,這世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轉臉看白卿,她跟敏敏到淡然自在,整個就是倆不知愁苦的孩子,“你就一點也不怕?”她這些日子都慌死了。
“怕啊。”打仗誰不怕,隻是見識過幾次後,心態就好多了,不會過於慌張。
“噯?你看怎麼樣?”簾子被風吹了半開,正好看見另一輛馬車上的邱掌櫃,佟嫂趕緊努嘴示意。
“人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個自製力挺強的男人,而且挑剔,也許真得是在官宦家裏待過的,眼神、動作裏都透著幾分高傲,自視不低,所以才至今未娶吧?嫁給這樣的人會很辛苦,他會把自己想象成你的天,然後再把你變成他想要的大家閨秀——他心目中的,這種人很會逼迫人。這是白卿對這個男人的揣度,從第一眼開始到目前為止的總結就是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