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女瑩到河下來的前一晚,徹底跟她的伯仲表哥大鬧了一場,這是她長這麼大來第一次在他麵前這麼不顧形象。
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不懂事的女孩,她知道表哥與丈夫的區別,所以她再也接受不了那種親情的對待。她要做得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他的女人——
所以今晚他過來時,她想留下他,甚至不惜犧牲掉自己的尊嚴,可還是留不下他。
她發了脾氣,把所有能摔得東西都摔了,像所有被寵壞的女人一樣,她用盡全力撒了潑,甚至不願讓人包紮她手上的傷口,可不行,他仍然隻停留在那個好哥哥的原點,始終不肯往前邁半步。
她仍舊隻是他的妹妹……
“二夫人。”侍女輕聲向進門的趙若君問候。
趙若君看了一圈地上的碎片,隨後視線來到趙女瑩那用綢布纏繞的手指上,停留半刻後,隨即示意侍女出去。
等侍女一一退出去,趙若君合上門,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勸,隻是彎身撿拾地上的碎片。
趙女瑩默默看著堂姐,發呆。
“還記不記得咱們漢西野柿子的味道?”緩緩撿著地上的瓷片,眼神很專注,“澀澀的,甜甜的,吃著麻舌頭。”
趙女瑩仍舊不答話,隻餘趙若君自說自話。
“你怎麼能跟他鬧呢?鬧了就會有用?他是個在外麵跟人爭天奪地的大男人,本來就沒有多少時間在留在這後院裏,如今回來了,你卻又把他嚇跑了,還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結果又怎麼樣?”將碎片一一放進竹簍裏,歸攏好,之後起身,坐到趙女瑩的對麵,細細給她倒上一杯熱茶,“記住一件事,你是漢北王妃,唯一一個能跟他白頭到老、同穴而居的女人,這是誰都搶不走的,即使是那個白卿,她也沒有辦法從李家把他搶走。”將冒著熱氣的茶碗緩緩推到趙女瑩的手前,“你有一輩子的時間跟他在一起,而那個白卿,卻可能隻有三五年,她也會變老,所以——她拚了命都要給他生孩子,隻有這樣,她才能堂堂正正留在他的後院裏。”
聽罷這些話,趙女瑩的視線終於是轉到了堂姐臉上——
趙若君笑得柔和,“如果你還打算繼續這麼下去,他的心永遠都收不回來,記住吃野柿子的那個味兒,先澀後甜,先站住腳跟,才有機會得到他的心,你——是他疼愛的人,比誰都有能力站在他身邊。”將茶碗放到她的手心。
趙女瑩捧著茶碗,久久不語——
是啊,他一直都很疼愛她的,為什麼她這麼傻,不學著使用這一點呢?
善良與邪惡,不過一念之差,或者說,它們本來就是一體,隻不過看得人角度不同。
***
河下城,北靠祁山,南臨應水河,更是四方官道的交彙之地,選在此地建都,李伯仲當然是事先經過深思熟慮的。
兩位趙氏夫人抵達河下時,正值臘月大雪紛飛之際。
趙女瑩路上染了寒疾,到了河下就一病不起。而此時,李伯仲還在西平,所以諸多家事都壓到了趙若君和白卿的頭上。
趙若君是個擅於閃躲的人,總是能找到借口把所有事都推到白卿頭上。盡管白卿不願管任何事,可耐不住火燒眉毛的逼迫。
“三夫人,漢西的客商又來了。”新王府的臨時管事李冉,麵露憂色,一臉為難地站在門外,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來找這位卿夫人了。
白卿正給佟嫂的女兒敏敏梳頭,聽了李冉的敘述後,好半天才開口答話:“這些事你派人去西平告訴王爺吧。”她不管他的事,何況她上麵不是還有兩位夫人嘛。
“人已經派出去了,可漢西這幫人等不得,非現在要錢不可。”李冉眉頭蹙出了兩道深深的溝,他不過就是個籌建王府的小吏,平時隻管工匠,哪裏涉及過這麼大的金銀交易,漢西那幫商客之前還說得好好的,突然一下子變臉,他手上一分錢沒有,隻能找李家這幾位夫人要。偏偏那位大夫人臥病不起,二夫人又是唯唯諾諾的不言不語,所以隻能來找這位誕下長子的三夫人了。
“河下沒有官衙?”既然李伯仲不在,找漢北官員總是沒錯的。
“王爺一早就吩咐過,府上的錢銀與官衙毫無幹係,不論什麼狀況,官員都不準插手府上的事,府裏的人也不能插手官衙的事。”他也嚐試過到衙門找官員幫忙,畢竟這漢北都是李家的,臨時湊錢也沒什麼,可等他去了才知道,感情河下衙門裏都是王爺親自挑過來的人,脾氣又臭又硬,根本不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