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鳶走路又快又巧。他總是挑些逼仄的小道,也總能躲開清兵或是活著的漢人。梅言飄在他身後,開始時往往一個轉身就不知方向,掃視四方才好不容易看到梅鳶,爾後便知要緊緊跟著不可懈怠。許多地方都有殘肢斷骸攔路,梅鳶似熟視無睹,看也不看就跨了過去。梅言有時低頭一瞥,瞧見那些猙獰的麵目,登時一陣慌恐憤恨湧上頭,亂七八糟的片段將他弄得昏天黑地,再回過神,又被梅鳶落下了不少。
雖說如此,一妖一鬼仍很快到了城門附近,藏身牆後。被火炮轟開的門還不曾修繕,殘缺的門樓上吊著數個頭顱。梅言一瞥,若有身體恐怕得出一身冷汗,卻又著魔般抬頭硬逼著自己仔細看那被亂糟糟黑發下的麵孔。梅鳶掃視一圈巡邏的士兵,回頭一看,見梅言直愣愣盯著城門,立刻伸手,擋住他的視線。
“啊!”梅言猛然回過神來,仍是慘著一張臉。他這一聲喊得不大不小,直將昏昏欲睡的巡城士兵一個個呼得提刀嘈雜而來。
“這,這……”梅言還沒說得出話,梅鳶便已提著劍鞘往前掃去,正巧將靠前一人挑到一旁。“跟緊我!”他頭也不回,手中劍鞘又將幾人挑飛出去。
這幾人都摔出幾丈遠,但落地後不過幾下掙紮便又爬起來,朝梅言提刀砍來。梅言慌忙抽身,不過眨眼就到了梅鳶旁,他不由得驚:“怎麼這麼快?方才拚力才能跟上你。”
“鬼族這些,我也懂得不多。若你願與我同道,隻需跟緊我便是;若你並無此意,倒不如將自己交到他們手裏。”梅鳶匆匆吩咐,“這些士兵都叫引渡人暫時控製了。他們能將你送到妖界,那裏會安全許多。”
“什麼?”
“什麼什麼?”話畢,那幾人又飛了出去。
“什麼妖界,什麼引渡人?我家不是在這兒嗎?”梅言一句比一句問得快。
梅鳶瞟了他一眼:“你家,你家在哪?你以為剛才那些死屍是什麼啊?”
“死人啊……”梅言低聲說,“我家又不是死人……”
“這鬼族是不是都如你一般死腦筋。”梅鳶低聲嘟囔一句,又抬頭,眼中精光一閃,右腳前一步劃出圓弧,一道剛過腳麵的冰障驟然長起。他往後一閃,那些個前來的士兵自然意料不到會有這變數,一個個衝得都猛,於是摔得也猛。梅鳶喘口氣,道:“總之,你先聽我的便是,這些以後慢慢給你解釋。”
“那我跟著你。”梅言怕他不願帶著自己,連忙道,“要我幫忙嗎?”
“心領了。剛才說的,跟緊。”
眼見那士兵要爬起,梅鳶不退反進,踩了那人脊背騰空幾步,落在城樓上。梅鳶回頭,見這次那士兵竟掙紮半天爬不起,不由得問:“他受傷了嗎?”
“他受傷你該高興。”梅鳶看著他冷然一笑,“如果可以,我會殺了他。”
“為什麼?”梅言問,“他並沒有傷到你。你不是還說,引渡人能送我去妖界,那裏會安全嗎?他們不是好人嗎?”
梅鳶盯著他看了半天:“你還記得些什麼?”
“我……”梅言想起他陷入的畫麵。然而此刻他努力回想,卻隻記得模糊的血光和慘叫,別的什麼也記不清了。
“八十萬人,嘖嘖。你們鬼族啊。”梅鳶“嗬”了一聲,話說得莫名其妙。梅言目光閃爍,瞧著梅鳶,等著下文,但梅鳶卻說了句毫無關聯的話:“我們妖族不能幹涉人間之事,你記住了。”
梅言“啊”了一聲,忙問:“為什麼?”
“怕出事。”梅鳶說著突然閃身,將那玉鐲一晃,口中不知念了些什麼,梅言還不知發生了什麼,朝前看去,隻見一團火撲來,但未及被其襲擊,便叫梅鳶帶到身側。巧的是,那火正在方才梅言立處的前方消失,假如梅言分毫未動,那也不會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