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妖界陸地六分,分別是中原、棘底、雲疆、苗疆、北疆與昆侖。其中中原麵積最廣、人口最多、水係最密集、地貌最多變、礦產資源儲備最豐富。中原南北各有一條大河,北曰裏河,南曰九江,皆源於最西的昆侖,且有大小支流數十。祁封山位於中原西部,正夾在一河一江之間,往東走數百裏便是中原三湖之一的湯(音商)湖。祁封山山腹埋藏有豐富的礦藏,除卻赤鐵礦、輝銅礦外,還有妖界四礦之一的祁山礦。祁山礦性質穩定、質地堅硬而有韌性,十分適合用於鍛造短兵。此外,妖界四礦都是由炁凝靈而成的擬物,能夠承載靈炁,祁山礦製成的劍既能用於普通的物理攻擊,又能被當作法器,對於擅長術法的妖族來說,使用這樣一把兵器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而祁封山離三疆邊界極近,各種族來往頻繁,於是眾多能工巧匠皆彙聚於此,將這裏變作一座巨大的兵器行。蘭欣就是祁封山兵器行裏一名鑄劍師。蘭欣外表是個消瘦的少年郎。他的頭發是和森林一樣的墨綠色,用一根米黃的發帶束成幹練的馬尾,秀氣的臉上,那雙雪青的眼睛透出和他外表年齡不符的平靜。祁封山兵器行中有三百作坊,偏偏都是肌肉發達的壯漢,沒一個同他一般瘦小得像個從不幹活的小公子。蘭欣不但體格長得不比眾多鑄劍師,他鑄的劍也不比這裏能工巧匠們所鑄出的最差的劍。其他坊間常有傳言,說蘭欣如此水平還能留在祁封山不走,就是因為他當年不顧家人反對要來當個鑄劍師,雙方一氣之下便斷絕了關係,因此除此地外,他已無處可去了。流言傳得又快又廣,每天蘭欣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版本和它們的升級版改進版,但他的表現就像他的眼睛一樣,平靜如鏡麵,風拂過不起一絲波瀾。他的鑄劍坊開設在這裏有七百多年了,但在山腳下真正賣出去的刀劍連十把都沒有——坊裏擺放的劍是那類連妖族小孩子都看不上的,這些刀劍的數量還在以每年兩三把的速度遞增。由於平日裏幾乎無人求劍,蘭欣本人又不喜歡嘈雜,他一年裏有三百天呆在祁封山中無人踏足的深山裏。那麼,他呆在深山裏是在做什麼呢?當然是鑄劍。這天清晨,蘭欣在一陣婉轉清越的鳥鳴之中醒來。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兩隻紅嘴相思鳥膩在窗沿上,張著小嘴唱個不停。他伸個懶腰,剛坐起來,相思鳥便“撲棱棱”飛出去。睡眼朦朧中,蘭欣迷迷糊糊聽到那兩隻鳥兒談論一個月零六天後一早該吃些什麼來慶祝慶祝他們成婚七百年。從半年前便開始談論那一天,每天早上的討論結果都是與眾不同的新花樣,真是難為他們了。穿戴洗漱完畢後,按照慣例,蘭欣會先在院子裏鬆鬆筋骨、打打套拳,讓自己完全醒來,以求有個精力充沛的好狀態。這之後,他會去吃早飯,吃完飯再翻兩頁閑書,得個平靜的心態,然後便開始鑄劍了。然而今天,他的慣例被打破了。蘭欣住的地方離祁封山主峰穿雲峰很近,所以當穿雲峰上傳來一陣恐怖的炁流餘波時,他的小院很不爭氣地抖了三抖。“什麼情況啊……”一個沒站穩,拳法被迫中斷的蘭欣抬頭望著覆滿白雪、高聳入雲的穿雲峰,嘟囔著,“弄這麼大動靜,有事不能好好交流著解決嗎,非要動粗。”說完,他又重新擺好架勢,從剛剛被打斷的地方開始,一招一招認真演練。沒過多久,又一次劇烈震動逼得他不得不中斷。“沒完了還。”蘭欣瞧著身後說了一句,又扭過頭,繼續練。這一次的震動中心比方才進了好多,但蘭欣沒有在意,他又沒什麼仇家,有什麼要躲的。又沒過多久,更劇烈的震動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兩隻飛得比劍快的相思鳥。“大紅小紅,那邊怎麼了?”蘭欣指著傳出震動的方向,“大早上誰這麼暴脾氣、動肝火?”大紅小紅落在了他頭上,你一句我一句接道:“你三哥被白虎宮主碰上啦,現在正打呢!”“我三哥?三哥回來了,不是吧。”蘭欣突然緊張起來,“完了,他怎麼把白虎惹了,咱一家三口人還要還靠白虎吃飯呢。我得去看看。”大紅小紅連忙用小爪子拉住蘭欣的衣領:“別去別去,白虎宮主正把他往你這兒趕呢!”話音剛落,一陣衣袂翻飛的聲音從蘭欣腦後響起。蘭欣抬頭,隻見一白衣男子正從他頭頂騰躍而過,轉瞬落地。男子紅眼一眨,將蘭欣一把拉到身前,雙手扣著他的肩膀往前一推:“白虎宮主,看在我弟弟的份兒上,咱倆先停戰吧?”“你先接了我這一刀再說!”女聲夾雜的憤怒如萬丈瀑布落地。蘭欣已經看見他的屋頂上站著的那個持刀指向梅鳶的銀發女子。蘭欣一向很敬佩白虎宮主冷黎雲,他覺得她的颯爽英姿是絕不輸給天下任何一個好男兒的。冷黎雲的事跡無論在引渡司之外還是引渡司之中都是一個傳奇。然而現在,他沒有時間去讚美冷黎雲的英姿了。他從未見過這般憤怒到有些失態的冷黎雲。“白虎,白虎!這是我的院子!”蘭欣大喊著揮動雙臂,“你把我院子砸了我還靠什麼吃飯呀!我們三口呢!”“你把那老梅花給我交出來,我就放過你的院子。”冷黎雲怒氣未消,臉漲得有些紅。蘭欣終歸是個莫名其妙被卷入二人鬥爭的無辜者,她的語氣還是放得比較緩的。“三哥呀,你把她怎麼了?”蘭欣轉過身來,有些氣憤地跺著腳,儼然一副小孩兒模樣。梅鳶拍拍前襟,語氣無辜:“她問我敖讚最近怎麼樣,我說我最近沒見。”“你閉嘴!”冷黎雲什麼也不管了,提刀就衝著梅鳶的方向砍了過去。“哎喲白虎宮主!你別傷了我的好弟弟和他的小朋友!”梅鳶大呼一聲,沒有拔劍去迎,卻是扯著蘭欣和他頭上的兩隻鳥閃到一邊,正躲過冷黎雲的刀。冷黎雲手裏那把細細長長的橫刀算不上很快,但刀尖一觸及地麵,蘭欣還什麼都沒反應過來,隻覺“轟”地一聲,他的院子便抖了十來抖,然後變成了兩半。蘭欣欲哭無淚:“我的院子!”“你看我這都沒說完,她就氣成這樣,真是莫名其妙。”梅鳶繼續說道,“然後我問,敖讚是青龍宮主,不是應該和白虎宮常有聯絡嗎?再不行你問問朱雀宮,敖讚和齊護軍關係不是一直很好嗎?她就更氣了。我就奇怪了,你們引渡司的事兒,幹嘛要問我一個外人,”白虎剛剛舉起的刀又放下了。她麵上陰晴不定,隻是兩頰的紅潮一直沒有退去。過了一陣,終於是將刀收回鞘中。梅鳶好像沒看到一樣,繼續說道:“我天天被人趕著跑,照顧自己都吃力呢,哪有心思管別人的事兒?剛從人間回來就被她來了三刀,還好我躲得快。”“三哥,三哥你別再說了。”蘭欣趕忙打斷他,“我還靠白虎宮主吃飯。”“這有什麼?大不了你別跟著引渡司幹了,跟三哥去浪跡天涯。”梅鳶不以為意道。“不是,我……你這麼氣她,有什麼意思啊?”蘭欣道,“三哥,不過就幾年不見,你怎麼變得這麼小肚雞腸了?”梅鳶瞧了眼冷黎雲。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拳頭收緊了又放開,如此重複。“她把我押過來給你當苦力,還不許我抱怨幾句?”梅鳶繼續說道,“這是不知道敖讚又把她怎麼惹了,遷怒別人呢。”蘭欣歎了口氣。他頭上的大紅小紅也跟著歎了口氣。“遷怒於你們,是我的失誤,我自會回宮領罪。蘭欣損失的,日後我會補上。”冷黎雲突然開口說道,麵上潮紅未退,一雙金黃眼眸卻閃著冷光,她已然冷靜下來了,“但你,梅鳶,無視引渡司禁令,擅自離開妖界,還在人間逗留不還,你就留在這兒陪你弟弟做苦工吧。”“工期呢?”梅鳶攤手,“我散漫慣了,讓我在一個地方呆太久,我可不習慣。”“呆到界門全部封閉。”梅鳶笑了:“冷宮主,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這場仗要打起來,數量稀少的妖族並不占優勢。”冷黎雲說,“像你這種活得超過一千年的老東西,就好好留在妖界,給我們保存保存實力。”出乎意料,梅鳶沒有說話。冷黎雲接著對蘭欣說:“下月十五,我把東西給你。”語畢,她隻一閃身便不見了影子。過了好一陣,蘭欣突然歎了口氣:“唉。”“小孩子歎什麼氣呢。”梅鳶伸手去揉蘭欣的頭,卻被兩隻相思鳥啄了手。蘭欣有些抱怨道:“你幹嘛說那麼多激她?”“不氣她怎麼給我機會逃出去。”梅鳶瞧著遠處的山林,“有個小朋友正等著我呢。”“啊?”蘭欣道,“你又交了個什麼朋友?”梅鳶長出一口氣:“是個新生的鬼族。挺可憐的孩子,叫清軍殺了全家,他也被砍了頭。”蘭欣作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