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第二天就電彙了一大筆款子,以示祝賀。錢,在這個家裏不是問題。這也是當年洪三木覬覦的。
兩位新人煞費苦心。自己的蜜月重點是帶著兩位病人散心。
這個地球上每天都有戰火有饑荒有災禍,但是它們都被“全球旅遊指南”圈在了外麵。四個人的全球旅行安全而暢快,迎麵撲來的都是美景美食和笑臉。回國的機票沒有問題,波音的起落架蹭到了古都的國際機場的跑道。機艙內響起了掌聲。飛機停穩,艙門打開,旅客們秩序井然依次走下懸梯。旅行即將圓滿的畫上句號。
一個小女孩性急,離開父母親身邊,在大人的縫隙中從後麵往前穿行,出了艙門,來到懸梯跟前,腳下一絆,身體騰空而起……小女孩的身體從盛七的肩膀那裏掠過,往下跌撞。盛七本能地下蹲,抬起臂膀,張開雙手,接住了那個女孩。整個過程像是預先排演過的,動作嫻熟,沒有磕絆,一氣嗬成。
“我接住啦!我接住啦!”
盛七興奮得漲紅了臉,十二分驕傲地抱著女孩,衝著李京燕大叫。叫著,盛七還把女孩拋向空中,再接一次,再接一次。然後盛七抱著小女孩“噔噔噔”地擠過懸梯上的人,走下懸梯,在地麵上再次拋起小女孩,叫著“薇薇”……
懸梯上下的旅客鼓起掌來,一片歡笑。
女孩的母親拉住了盛七的胳膊。盛七臉上綻放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斜照的陽光放大了他臉上的皺紋,他的眼睛空洞而茫然,他的身體也隨麵部肌肉一起變硬了。
“你幹啥?”盛七的聲音幹澀而沙啞,他的手反而抱得更緊了。“謝謝你。這是我的女兒!”孩子的母親盡量平靜地說。孩子的父親站在妻子身旁,一臉的嚴峻神色。顯然,夫妻二人感覺到了盛七的異樣,他們很緊張。
李京燕和兒子兒媳一起上前勸盛七放下那個女孩。女孩受到驚嚇,
起初的歡快蕩然無存,已經開始哭了。
盛七看看女孩的父母,又看看李京燕和兒子兒媳,僵硬的身體抖了一下,雙手下垂,放下了女孩。女孩撲到母親的懷抱,被父母連拉帶抱地迅速離開盛七,奔向停在一旁的機場專用大轎車。
盛七成了旅客們的焦點,有人在悄悄議論。
“站住!”盛七突然啟動身體,追上女孩的父母,拉住人家的胳膊,厲聲質問,“你們是孩子的父母?你們為什麼讓女兒從懸梯上掉下來?為什麼?你們說為什麼?”
“放開!你撒手!”女孩的爸爸反拽住盛七的胳膊。
兩個男人扭打在一起,很快就被眾人分開。李京燕和兒子兒媳擋住盛七的身體,盛七暴跳著,不依不饒,嘴巴裏不停地重複“為什麼”。機場警察來了,盛七被要求“去辦公室談一談”。盛七理直氣壯地吼道:“談什麼談?你們應該找那兩個人談!他們為什麼,為什麼……”
李京燕在勸阻盛七的過程中,聽到身旁兩個斯文的中年男人在議論:“你說這人到底是雷鋒還是瘋子?”“雙重人格。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盛七拒絕配合警察,警察掏出了手銬。
盛七的兒子急了,撲上去推搡警察,叫著:“你們幹啥?他是我父親!他不是精神病!他是我父親!你們放開他——放開他!”
李京燕和媳婦眼睜睜看著盛七和兒子雙雙被警察銬住,帶走。兩個女人追隨著自己的男人,不停地向警察申辯。過程中,李京燕的耳畔還不停地傳來那兩個斯文男人的話音:“我學了四年心理學,白學啦?我跟你打賭,我輸了請你吃‘陝西夢幻套餐’!跟你打個通俗的比方,就像折損了羽毛的羽毛球,會在空中突然栽下來。”
李京燕鼻腔一酸,雙腿一軟,再也邁不動腳步了。女孩的父母從身後架住了李京燕的身體。那個女孩眨巴著大眼睛,舉著一個小瓶礦泉水,遞給李京燕,說:“阿姨……奶奶喝水!”
霜兒每次穿上新裙子,都會在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媽媽舅舅等等親人麵前秀一下。霜兒一隻手拉住裙擺,一隻手展開做翅膀狀,轉一圈,再轉一圈。春夏往複。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時間在霜兒的裙擺處變軟了。那種飄飄然的軟。霜兒小時候的樣子還非常清晰,還在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舅舅等等親人的腦海中滯留,新的樣子就呼啦啦的“轉”出來,忽然之間亭亭玉立。眼前的樣子叫人驚喜也叫人感到陌生。這就是女大十八變?不對,重要的不是變,是飄飄然變得太快了。
霜兒的身體繼承了父親唐英虎的特點,高挑;霜兒的皮膚白皙,其中含著父親和母親的雙重基因;霜兒的體態顯出了女人特有的曲線,追趕母親於玫君青春年少時的樣態。霜兒寬擺的裙子不但掩飾不了她的曲線,反而增添了曲線的清純和鮮活。霜兒的眼睛眸子透亮,眼白泛出淡淡的藍色。
霜兒踮著腳尖停下來,佇立在客廳的中央。最近她在上一個芭蕾舞蹈班,到什麼地方,都喜歡踮著腳尖挺立著。霜兒把目光投向坐在陽台中的母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