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潔斯:“你還守身?還如玉?哼,等到你出獄,我都成老年人啦。”

唐英虎:“你跟我說過,因為愛情,所以我們都是年輕的模樣。”

洪潔斯:“那是歌曲。不過我相信。”

唐英虎:“時光是軟的,可以隨便揉捏,模樣就更不在話下。”

洪潔斯:“嗯,有那麼一點作家的味道了。”

對麵架子床下放鞋的地方,印著一塊白白的月光,刺眼睛。號舍裏的寒氣好像都是發源於那一疙瘩白色。初冬,金川氣溫已經是零下七八度。唐英虎裹著棉襖,坐在下鋪的床頭,出神。

恍惚中,唐英虎感到眼前忽然空曠起來。空曠之地長滿了荒草。荒草本來是綠色的,一陣賊風掠過,青草變黃。隨風搖曳的黃草遮掩著三個人影。號舍裏其他的鋪位好像有動靜。三人從荒草叢後麵鑽出來。不對呀,這號舍的另外三個人沒有牙齦、痦子和尖下巴呀。他們一個是洪三木在看守所遇到的“村長老大”,二進宮;一個是在黑磚窯救了洪三木命卻犯下殺人罪的“兄弟”,三進宮;還有一個是秦向陽曾經的手下。唐英虎尿顫似的打個激靈。

“你看,我們潛意識不會注意,從我們現在的地方出發,可以到達任何一個地方;反過來,任何地方也可以到達我們這裏;而我們沒有在別的地方,我們就是任何地方,這就是自由。展開心靈的翅膀,你在哪裏,哪裏就是任何地方。”

禦醫黃!果然有尖下巴。唐英虎起身撲過去。禦醫黃尖下巴一甩,向後退去。唐英虎的額頭撞在豎著的角鐵架上。一個紫紅色的印在唐英虎的雙眉中間。唐英虎的腦袋“嗡嗡”作響。他還沒有回過神,又一個聲音在後腦響起。

“頂替服刑是一種‘竅門’。但都是‘靈機一動’。比如三人團夥犯罪,一人擔;父子殺人父親擔。還有頂替服刑拿工資的,有的按月發,有的按年發,有的‘一把清’。我就不一樣啦。我是失手殺人。嘿嘿。練武這事情真他媽像人家文人說的,是把雙刃劍!”

太極申!痦子一明一暗凸顯出來。這家夥分明是秦向陽的手下,為秦向陽頂罪的!難不成他還背負著秦向陽的使命,妄圖置我於死地?

唐英虎不敢抬頭,擔心這家夥不爽了從後麵襲擊,下黑手。不過,麵朝下,唐英虎還是禁不住向上甩眼珠子往屋角掃描,號稱小和尚的應該就在那裏。

“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齒還有愛情!”

小和尚沒有長篇大論。

一一登場,該三人齊聲了。唐英虎直起腰神,麵向窗戶,看到月光下三個人的剪影。唐英虎雙手作揖,道:“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既然向洪潔斯表了決心,要當作家,就得擺幾分斯文不是?

“咱們監牆後麵,隔兩個山頭,曾經是個火山口。火山噴發,岩漿咕嘟,火山岩發黑堅硬寸草不生。千百年過去,歲月給它鋪上塵土,塵土積累到了一定的厚度,空氣氣流帶來遠方的植物種子,再逢雨露,就會發芽,就會在原有的火山岩上麵出現連綿不絕的盈盈綠色,出現參天大樹,蒼翠欲滴,靜謐安詳,從容不迫。”

三人齊聲說。

唐英虎想起,熄燈之前政府說明天要去起圈,給一塊麥地上肥,那塊地就在三人說的火山口的山腳下。

入監服刑,唐英虎在入監隊就是標兵,他的隊列步伐儀態堪稱標本,經常站在隊列前為入監隊的新人和全體服刑人員做示範。唐英虎遵守監規,積極改造,令行禁止。身為前副局長,從不提出分外的要求。四個月之後,唐英虎成為金川監獄教研室的組長。當然,籃球隊教練一職也非他莫屬。

每一次拿起籃球來到籃球場,唐英虎都會先站到籃球環下麵,仰麵朝天。籃球環在高處罩著他的頭,也送給他一個圓圓的天。這個圓圓的天,時而無限小時而無限大,陰晴冷暖,風雲變幻。這時,唐英虎多半就會想起洪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