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獨自佇立在景陽宮內的宮廊之上,一夜未合眼的她,看著天色漸漸露出魚肚白,終於收回遙望天際的眼神,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因為要煩惱的事真的太多太多了。
“公主一整晚沒睡,究竟在看什麼?”負責伺候的宮女不敢打擾,直到此刻天都亮了才開口問道。
海棠回頭一瞥,眼角帶著幾分嫵媚,像是半開玩笑地說道:“當然是看看上天要跟本宮說些什麼。”
“公主已經會觀星象了?”宮女訝然地問。
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雖然太史局的天文生會固定來為本宮講解有關星象的知識,不過到目前為止也隻能做做樣子,唬唬人罷了。”
聞言,宮女捂住嘴巴,想笑又不敢笑。
“去準備早膳吧。”海棠不以為意地說道。
宮女福了個身。“是,公主。”
待宮女的前腳一走,海棠便斂去浮在唇畔的笑靨,明麗的五官染上些許深沉。已經十七歲的她,已屆婚嫁的年齡,尤其是這一年多來,文武百官無不勸她盡快決定駙馬人選,全都被她回絕了。
那些與自己同齡的閨女,關心的無非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以及如何得到夫家疼愛,但是海棠心裏清楚自己跟她們不同,因為她是東冕國的鳳儀公主,而那些大臣也不是真的關心她的婚事,隻不過是想早日除去她這個眼中釘,好能掌控尚未成年的大王,掌控東冕國。
嫁人,從來不是她活下去的目的。
誰是駙馬,對她來說也不重要。
對海棠而言,最重要的是年僅十二歲的大王——她的弟弟元羲,能否坐穩王位,能否活到十五歲成年親政。
海棠不禁想起了她的生母,當年不過是名宮女,因為頗具姿色,讓先王看上,才臨幸了一夜便懷了龍種,在那座充滿妒忌和血腥的後宮之中,要讓一名宮女消失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若不是王後出麵,隻怕她們母女早已不在人世。
可惜紅顏薄命的生母還是因為難產而死,王後便將她帶在身邊,視如己出,更讓先王冊封為“鳳儀公主”,還教會她如何求生存,這些恩惠,她沒有一天忘記過,自己擁有的一切也都是已逝的王後所賜。
因此,為了大王,為了東冕國的將來,她不能倒下,必須撐到最後一刻,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在沉思之間,海棠已經走回寢殿內,宮女也正好呈上早膳,因為她向來吃得不多,所以菜色很簡單。
待尚食局的女官拿出銀針,一一檢視過案上的食物,確定針沒有變色,海棠頷了下螓首,這才態度恭謹地退下。
海棠靜靜地用著早膳,對於嘴裏嚼著什麼並不是太在意,因為三餐按時進食,隻是為了活命,無關好吃與否。
簡單地吃了幾口,她有些索然無味地放下碗筷。
“幫本宮更衣。”海棠離開桌案說道。
負責伺候的幾位宮女馬上捧來公主平日所穿的袍服,以及鑲嵌精致的金冠,動作熟練地為主子梳妝打扮。
海棠凝睇著銅鏡內的明麗五官,可說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笑時顧盼生姿、不笑時微嗔含怒,這是一張宜嗔宜喜,不需要胭脂水粉,就足以驚豔四座的絕色芳容,隻不過她寧可用美貌來換取智慧,好與群臣周旋到底。
還要再等兩年多……
依東冕國的律令,大王必須年滿十五才能親政,在此之前得由丞相、禦史大夫和太尉從旁輔政,不過才短短兩個月就已經讓海棠看清一切,那些位高權重的朝臣並不把當時才剛滿十歲的大王放在眼底,認為他不過是黃口小兒,所以態度相當輕率傲慢。
海棠為了報答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王後,為了少不更事的大王,不得不站出來與朝臣對抗,力排眾議,以鳳儀公主的身分參與國事,即使因此得罪小人,可能會獻上自己的性命,她也義無反顧。
直到一頂金冠戴在頭上,海棠才又揚起羽睫,臉上不見一絲整夜未眠的倦意,而身上那襲菱紋羅綺麵,寬袍大袖、衣裾拂地的錦緞深衣,更加顯示出那具婀娜多姿的飄逸身段。
她昂起下顎,挺直腰杆,用最高傲尊貴的姿態麵對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