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的雪經日不化,大紅大紫的燈籠濃豔的顏色在地上映著,像極了一張張年畫。
我嘴邊嗬出的氣流在燈光下晃成一片彩霧,風撲朔迷離地吹過來,劇烈地撼動著燈籠,像要把整座宅子都掀翻一樣。
通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現在又少見人影,我隻能沿著街道邊走邊喊著夏聽笙的名字,口中迸出來的聲音從一出現就立即散開,模糊得連自己也分不清。
牆角隻有一些老弱婦孺在擁抱著取暖,見到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喜的神情。
我卻沒有功夫去悲天憫人,隻是加快了腳步,就匆匆拐進了一個胡同裏麵。
因為我又感受到了別人注意的眼神。和今天上午剛見到這些乞丐時的一樣。
胡同裏昏暗且死寂,跟蹤我的人哪怕發出一丁點聲音,都會被我毫無障礙地聽得一清二楚。但身後遲遲沒有動靜,忍了很久我終於回過頭,卻見一路走過的地方流淌著一連串的腳印,大小一致,分明就是來自一個人。
難道是有了錯覺?我晃了下腦袋,那種被人暗中用目光黏住的感覺卻仍不依不撓地纏繞在我身上,絲毫不肯停下來。
不過好在那人似乎也沒什麼惡意,我雖然感覺不適,但還是隻有先盡當下之事,轉身又沿著胡同退了回去。
街上實在太靜了,靜到我的聲音明明如此微不足道,卻還是顯得突兀無比,我思量了一陣,也就緘默地閉了口,隻剩下一雙眼睛在各處來回逡巡。
盡管如此,因著外麵的風太刺人的緣故,我還是不可避免地啞了喉嚨,嘴唇裏又幹又鹹,像被塞滿了小石子一般,動起來又痛又癢。
天明時分我才回到陳府,南南果真已經沒法出門,函陽一聽見我的聲音就嚇了一跳,馬上就吩咐人去給我熬薑湯。
“找得怎麼樣了?”我剛剛坐下,床上的南南就迫不急待地問出聲。
我的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冰雪氣息,現在突然置身於熱氣熏熏的溫暖房間,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南南的表現實在讓我有些吃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需要讓你擔心成這樣?”
“聽笙姐姐被段哥哥送給墨哈耶齊了。”南南低低地說。
我愣了一陣,才反應過來,“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九天以前。”南南頓了一下,唇角突然有了一絲嘲諷,“那時候聽笙姐姐聽說段哥哥單身一人去找你了,一時放心不下,就快馬加鞭地想去支援他,誰知走到半路上,就接到了讓她下嫁給墨哈耶齊的密旨。”
“然後她就逃到這裏來了?”
“不僅是她,墨哈耶齊也來了這裏。”
“那她為什麼還要出去?”
南南沉默了很久,才麵色黯然地說道,“因為前兩天她聽說青鼎和奉幽已經開戰了,就想助她皇兄一臂之力。”
我愕然了一會兒,才長歎一口冷氣,“這世上居然有比你還蠢笨之人。”
“是啊,她怎麼總學你。”南南也歎了口氣,“墨哈耶齊根本就不是一個專一的人,就算她肯托付給他,也不一定能對青鼎有什麼好處。”
“這話怎麼說?”
南南苦澀地看了我一眼,“姐姐,你還不知道吧,在奉幽的夭凝公主與墨哈耶齊大婚之時,墨哈耶齊之所以偏向青鼎這邊,就是曾經受過聽笙姐姐的美□□惑。”
我想起這兩位尊貴女子年輕的麵容,同樣是削尖的瓜子臉,安在夭凝身上還嫌太單薄了些,在夏聽笙這裏卻美豔與精致都恰到好處,一言一笑都帶著難言的風情。
平心而論,夏聽笙的容貌的確是比夭凝要好上很多。
“墨哈耶齊喜歡的隻是夏聽笙的美貌,而不是她的人,對嗎?”
南南鄙夷地點點頭,“是這樣,聽說以前他還向殷雪隨請旨讓你嫁給他呢。”
“有這事?雪隨怎麼對他說的?”我訝然地望著南南。
“他把墨哈耶齊召進內殿裏臭罵了一頓,一點情麵都沒有留給他。後來大概是覺得自己有點過了,才讓他娶了夭凝公主。我覺得墨哈之所以暗算夭凝公主,除了受到聽笙姐姐煽風點火外,這件事也是很大一個原因。”
“召進內殿……這件事應該是很機密的吧。”我麵無表情地敲了一下桌麵。
“當然啊。”南南無意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