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他的矮案麵前,坐下去,才發現鋪在案幾上的隻是一張地圖。
“難為你還記得我。”我簡單地笑了一笑,“平身吧。”
他無聲地站起,默立一旁。
和前兩次看見的不同,如今他雖然照常地保持著溫文儒雅的模樣,然而眉眼間經過一係列的巨變,早已帶上了不經意的風霜。
沉寂片刻後,我開口問道,“你現今的官位是什麼?”
“回娘娘,從事中郎。”
“是個好官職,很適合你。”我沒話找話說,“看得出陛下對你很信任。”
他溫和地笑了,“也許。”
“但是我想不通他對你的信任是從何而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的赤弦城,是死於他的手上。“
“就算陛下不插足,赤弦城這塊肥肉,也遲早會落到別人手裏。“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恰到好處地中規中矩。
“你對你的領土好像根本沒有一點感情。”
“恰恰相反。”蘇引池搖搖頭,有些悲涼地說,“它早已融入我的生命。”
我指了指自己對麵鋪著的氈毯,示意他也坐下去,“什麼時候向西越郡發兵?”
“明天我們就會派人和西越守官交涉,如果他們不肯降順,明晚我們就會發起進攻。”
“這麼快。”我再看了一眼長案上的地圖,“難怪你這麼晚了還在忙。”
蘇引池笑了,“娘娘不也沒睡?”
我這才將手中早已攥出汗水的信交給他。
他一看見外麵的落款,臉色大變。
七個字的一封信,他看了大概半個時辰。
許久之後,他才微微皺著眉,一手顫抖著拿著信劄,一手艱難地揭開一盞燈的燈罩,將信封信紙一並丟到火堆上,看著它們一點一點焚燒成灰燼。
又沉默了一陣,他才若有所思地問道,“娘娘是在什麼地方見到的她?”
“軍隊附近。”
“她果然還是跟來了。”他苦笑,“勞煩娘娘去跟她說一聲,讓她先走吧,不要再等我了。”
“為什麼自己不去?”我挑著眉。
“微臣現在很忙,擠不出時間。”
我冷笑,“她連自己身份自己國家都不要了來跟著你,你連這麼點時間都不肯施舍給她?”
“夭凝會真的對我上心,我一直都沒想到。”蘇引池的心情也不見得好,“可是,我和她畢竟始終是不同立場。”
我臉上都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才好,“就算你不想見她,也總該見見你還未出生的孩子。”
他的神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在一大片無瑕的光芒裏,他的麵孔像是被泥捏出來的一樣,十分不逼真。
“微臣愧對於她。”良久,他低聲說道。
我不依不撓,“蘇大人,對於女人來說,你的‘愧對’兩個字,一點用都沒有。”
“我知道。同時我也很清楚,除非我去她身邊照料她,其他的一切語言及行為,都沒有半點意義。”
“你說的沒錯。”
蘇引池又繼續說道,“可是娘娘,微臣無法為了她而離開陛下。”
我有些氣憤地看著他,“蘇引池,你——”
“我不是蘇引池。”他突然抬起頭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