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上戰場都會承載風險,如果他活下來,就是他的運氣,從此我不會再因為這件事情為難他。如果他死在沙場上,就當是向你謝罪,從此你們互不相欠。”
他的聲音冷漠得像溪水底部經曆千年衝刷的密集的石頭。
“他沒有欠我,我也沒有恨他,涼,收回成命好不好?”我懇求著用雙手抓住了他的一隻胳膊。
這次,他沒有躲開,反而將另一隻手舉起來,輕輕放在我的頰側,迫使我與他對視。
“你不恨他,是因為你從來就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過。”他的喉嚨裏似乎堵塞著十分沉重的氣流,連說句話都顯得格外艱難,“而我——,當我得知企圖謀害你的是他時,我恨不得讓他死一萬次。”
“可是現在我不是沒事嗎?”
涼細細地撫摸著我臉上的皮膚,眉間帶著無可奈何的微微嘲弄的笑,“你的沒事,不過是因為他沒找到機會而已。你知不知道,在你安睡的時候,他要在我們的帳篷附近徘徊多少次?”
我渾身冰冷地搖頭。
“那你又知不知道,昨晚我趕去蘇引池那裏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在你們帳外蠢蠢欲動?”
我的臉已經由於震驚和麻木而變得僵硬,什麼表情在上麵都顯得格格不入。最終我終於沒有了表情。
涼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緩緩啟唇,“若若,你從來不肯輕易對人付出感情,但一旦付出了,就要錯得一塌塗地。”
我木著一張臉,過了很久才終於將渙散的眼神集中到一起,“我知道錯了,但這一次,涼,你放過南南好不好?”
“這已經是格外留情。”
“他這種年齡帶兵有著太大的危險。”
“如果你再繼續關於他的話題,我會馬上殺了他。”
他的神情淡漠,仿佛是事不關己。
我望著他那淺淡的琥珀色瞳眸,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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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連晚飯都沒有吃,就累得睡過去了。
無數的事情在我的腦袋裏不斷撞擊著,最後終於有接二連三的畫麵撞進我的腦海。
很奇怪,我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半天都無法提醒自己醒過來。
我夢到了離南。
他穿著白衣,正在靠近斜陽的小山坡上心無旁騖地走。遠遠望去,像是走在深紅色的太陽裏一樣。
我忽然很羨慕他,就自然而然跟在他後麵。他發現我之後,卻大叫一聲,繼而擺手,示意我不要上去。
可惜我是一個太倔強的人,連在夢裏也是這樣。
爬到山坡上以後,我抬起頭,南南的身子居然已經在一點一點地浸入受傷的夕陽裏。
我驚愕地呆在原地,一時間都忘了上前去拉他。
等到我終於回過神,發瘋一般衝向他時,他已經一點蹤影都找不著
。我轉身向著夕陽,它離我是如此遙遠,好像和我來自不同的世界一樣。
但那輪與我幾乎隔了一生一世的落陽是如何做到將已有大人體魄的孩子一點一點地吞噬進去?
我站在原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一切的景物都已經遠了。
夢境在這裏總算結束,我醒來以後,發現自己又是全身冷汗,頭發濕漉漉地黏在身上,像剛剛淋過大雨。
涼就坐在離床不遠的地方,滿眼血絲,顯然一整晚都沒有睡。
“為什麼不休息?”為了從剛才的噩夢裏完全掙脫出來,我開口問道
。
“你整個晚上都在大喊大叫,我有點擔心啊。”他疲倦地望著我說。
我出過聲嗎?在夢裏似乎沒有。
難道我關於這個夢的記憶還有著殘缺?
我再次沉重地閉上眼睛,懶得再追究關於這個夢的一切問題。
“——報——”響亮的聲音從遠而近傳過來。
最終亢奮的聲音在帳內響起,“恭喜陛下,西越已經全部落入我大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