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二十萬大軍便在宮義樓和鍾時的帶領下出了西越,一路南下。
綠盈被我派去照顧仍舊昏睡不醒的夏聽笙。
看著她的臉上難以掩飾的歡喜,我意識到,這估計還是這幾天以來,我第一次做讓她不討厭的事情。
城裏隻剩下涼,我,沈念淩,以及自願獻身的一百名士兵。
在殷雪隨和墨哈耶齊的大軍到來之前這段時間裏,我們還需要費盡心思地去製造假象,好讓外人以為城內還駐有不少的守兵,這樣才能保證殷雪隨不抽出兵力去對付向南遷移的青軍。
因此城中各處都架著大釜,柴火整日整日地燒,炊煙熱血沸騰地散蕩著,不肯有絲毫停歇。
可惜這樣熱鬧的情景裏,永遠隻是那麼寥落的幾個人影。
念淩像鬼影子一樣,隻在有事找我時才勉強出現一陣,當我找他的時候,就無論怎樣都看不到他現身。
於是大多數時候,縣衙裏空空蕩蕩的,隻有我和涼兩個人。
在一片虛寂的等待裏,時光緩緩走向了五月初七。
這一天,我一直賴在床上,無所事事地想著事情,直到涼將我拽起來,才漸漸恢複了神智。
一番洗漱後,我被他拖進他的房間。
在進門的那一刹那,我就呆住了。
顏色各異的花瓣製成的菜肴被盛在精美的瓷碟中,在灑進來的白色陽光裏,像睡著了的嬰兒一樣,沉默寂靜地擠滿了桌子。
這些花除了放在最外麵的一小盤玉蘭以外,其餘的我全都見所未見。
涼將我按在椅子上,又拿了一壺酒,倒了滿滿一杯遞給我。
“一沾酒我就會被打回原形的。”我下意識拒絕。
“打回原形有什麼不好。”涼平靜地向上翹了翹唇角,“你不喜歡自己本來的樣子?”
“我不知道。”
在我出神的時候,涼已經扳開我的嘴,將一整杯散發著清冽香味的酒液灌進了我的嘴。
“沒有旁人的時候,你盡可以把這一麵展現出來,若若,這才是真正的你。”他望著我的眼睛說。
我玩弄著手中已經染了銀白的發絲,輕聲開口,“我不習慣。”
“因為你已經被蒙蔽了太多年。如果你一直在蓮峰上生活,一定早已對自己的樣子習以為常。”
見我仍是一臉不自然的表情,他夾起幾絲嫩紅的不知名的花蕊,放進我麵前的碟子裏。
“對了,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我也陪你過。”我抿了一小口酒,仰頭看著他。
“我?”涼搖搖頭,“早就不記得,好像是在十二月。”
“怎麼會記不得?”
“五歲之前一直是娘親和奶娘幫我記著,母親死後蓮姬夫人也會每年幫我過,但是自從踏奚城那場大火過後,我就再也沒過過生辰了。”涼語氣平淡地說。
我看了他半晌,才緩緩張開嘴唇,“在青鼎國開始幾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
“現在想起來倒也沒有什麼,因為那些讓我辛苦的人,都已經付出代價。”
“怎麼說?”
涼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緩緩讓酒通過喉嚨滲入身體後,才慢慢笑道,“青鼎國的丞相被我滅了門,七皇子和九皇子被我活埋,六皇子和十皇子被五馬分屍,八皇子被剝皮,皇帝在中了一百零七種毒以後,被我親手鋸成了兩半。”
聽到最後一句時,我嘴裏的花瓣忽然像生了刺一樣,硬生生地卡在喉嚨裏。
我拚命地咳嗽,然而花瓣依然堵在喉嚨中間,怎麼吐也吐不出來。
直到喝下涼遞過來的冷水,我才總算將花瓣咽下了肚子。
呼吸恢複正常以後,我直起身子,疑惑的目光落在涼的身上,“可是聽人說,青鼎國上一任皇帝對你並不壞。”
“他還想靠著我來賺取好名聲,自然會好好對我。”涼的嘴角牽動了一下,瞳孔裏卻沒有半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