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隨看見我懷中孩子的時候,眉毛輕輕皺了一下。
他一言不發地看了我一眼,將小辭抱進懷中,一句話也沒有說,便大步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回去。
小辭的哭鬧聲越來越刺耳,但終究越來越遠。
“這個孩子有問題。”念淩說。
我點點頭,然後又忽然想起來問他,“你怎麼在這裏?”
“我怎麼不能在這裏了?”
“你不是已經向涼稱臣了嗎?”
“我可沒有對誰稱臣過。有人向我問卦,又不討我的厭的話,我把卜到的結果全部告訴他便是,才不會管他是不是仇人。”念淩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奉幽陛下剛才問了你什麼問題?”
“他問了一個砸我招牌的問題。”
“嗯?”
念淩轉眼瞧了我一陣,然後笑了,“小事情。”
見他沒有告訴我的意思,我也就不再勉強,“那你知道涼現在怎麼樣了嗎?”
“他沒有受苦。”
“但奉幽陛下不會無緣無故放過他吧。”
“當然。奉幽陛下現在之所以沒有殺他,是想給西門左燼創造通敵的機會,給自己除去西門左燼製造借口。”
“那麼奉幽大亂的日子,是不是不遠了?”
“應該是這樣。”念淩無所謂地說。
我望著遠處幽藍的天空呼出一口氣,“我該怎麼辦?”
“我可以幫你逃走。”
我搖了搖頭。
念淩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的表情,“是為了剛剛那個孩子?”
“這也是個原因。”頓了一頓,我又開口問道,“我會死嗎?”
“既然他敢留你,當然就已經做好了保護你的準備。”
“可是他不會去保證涼的安全。既然你有能力帶我走,也一定能幫助他逃出去,對不對?”
“當然不成問題。”念淩沉吟著,突然一笑
,“問題是,我願意救,青鼎陛下還不一定願意走啊。”
“什麼意思?”
“沫合,青鼎陛下這樣自負的人,怎麼會甘心做仇家的俘虜?”
“因為他想保全青軍主力。”我想也不想地說。
念淩看了我半晌
,譏諷地笑了,“原來你這樣不了解他。”
“難道他這時候還有什麼目的不成?”我的臉上升起一絲慍色。
念淩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說,就轉身走了。
我抬頭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天,夜色仍舊掛在頭上,我隻能趁著微弱的光往回走。
前麵突然有黑影冒出來時,我以為是殷雪隨,便也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一轉眼,那黑影已經擋在了我的麵前。
我抬起頭,看見那張讓人汗毛直豎的臉。
“沫合,你終於肯出來了。”
耳中響起墨哈耶齊陰冷得像屍體一樣的聲音。
我愣了片刻,就急忙施展輕功,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飄去。
墨哈耶齊像影子一樣在我後麵緊緊跟隨著。
從他的姿勢看起來,我能判斷他的輕功並不在我之上,但是剛才體力消耗太多,我全身都像被施了藥一樣,使不出半分力氣,這次幾乎是拚了命,也沒能把他甩開,反而讓自己與他的距離越來越短。
好幾次他伸出的手都差點碰到我的頭發。
一想到他的手可能會摸到其他地方,我就禁不住渾身發抖。
“沫合,快……快停下。”他的聲音裏已經有了幾分吃力。
而我已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但我還是堅持著強迫自己擠出所剩無幾的體力飛到營地,剛落下地麵,便望見幾個巡邏的士兵從不遠處走來。
我發出呼喊,但它就和呼吸一樣紊亂低微,細小得連我自己都聽不見。
好在士兵已經發現了我們。
準確地說,他們是發現了墨哈耶齊,他們在原地朝著墨哈耶齊行了個大禮之後,便目不斜視地走了。
墨哈耶齊略帶得意的笑聲從後麵的空氣裏傳過來。
我捂住胸口,在一道道刺骨的風裏開始拚命奔跑。
墨哈耶齊像玩弄一般在我身後不緊不慢地走著。
一個個軍帳在我四周整齊有序地排列著,像一大堆沉睡的頭蓋骨。
我的腳挪動得那樣吃力,以至於身下的地麵都在顫抖了,鞋底撞擊的聲音在我腦中來來去去地闖蕩著,幾乎要敲碎我的頭。
這樣刺耳的聲音,我不信這些席地枕劍的士兵會聽不到。
然而沒有一個人出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