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你分明不想。”我從他臂中掙紮出來,帶著點敵意看著他。
“我的確不想。”
“這些可都是你的子民,你怎麼可以讓他們因為你而遭受滅頂之災?”我失聲叫起來。
“就算我不任性,他也不見得會放過他們。”雪隨無比沉靜地說。
“無稽之談。”我不以為然地挑了一下嘴角,“明明他得到錦澤城以後,如果對百姓寬厚仁政,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贏到民心。”
“你不懂。”雪隨無力地搖頭,“錦澤城壓抑他太久了,一旦有機會報複回去,他是不會猶豫半分的。”
我看了他半晌,也覺得無話可說。
他輕輕撫弄了一下我的發絲,隨即撤開手,低垂下頭,“阿沫,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馬上直起身子,腳步踉蹌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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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入夜,我還在禦花園晃蕩的時候,雪隨的貼身侍女山竹找到我。
山竹這人我是有印象的,年輕卻沉靜得像老人,十分對雪隨的口味,因此給了她很高的職位,管理後宮上萬名宮女。
上位久了,內在的氣質自然越發內斂起來,又足智多謀不像個小人物,連很多主子都不敢小瞧她半分。
然而此刻她的沉穩一點不剩,臉上也隻有顯而易見的慌亂和惶恐。
還沒等我問話,她就先牽起我的手,扯著我發力狂奔起來。
冬夜的風像是一隻巨大的手,不住抓著我們的頭發,拚命地向後扯,向後扯。
一直把我拖到雪隨的寢殿外麵,山竹才總算止住腳步。
我驚惶地張大了眼睛。
平日裏冷冷清清的宮殿裏,宮女們像螞蟻一樣不住進進出出著。
她們手中端著的毛巾和銅盆在燈光的映照下格外的刺眼。
我探詢地向山竹望去。
“陛下傷口複發了。”山竹憂心衝衝地歎了口氣。
我發瘋一般衝進去,迎麵便看見床前禦醫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捋著胡子轉過臉,看見我後恭敬出聲,“阮姑娘。”
我放輕腳步走過去,壓低生意問道,“怎麼樣?”
年邁的禦醫緊緊皺起眉,“陛下的傷本來已經漸漸恢複了,現在卻不知道怎麼回事……”
“嚴重嗎?”
“這個……老夫也說不準,陛下現在的頭腦很不清醒。”
“不會出人命?”
“大概不會。”禦醫看了我一眼。
我回過頭去,床榻上的雪隨仍緊閉著雙眼,前幾日看起來還略嫌蒼白的臉此刻像被煮熟了一樣,膨脹通紅,不住冒著汗。
雖然如此,因為這張臉屬於雪隨的緣故,靜靜看起來,還是俊美得叫人難以置信。
一旁為他擦汗的小宮女都滿臉赤紅,身體幾乎都貼上去了。
我苦笑不得地走上去,從小宮女手中奪過毛巾,坐到床沿上,用手中的巾子輕輕擦拭雪隨的額頭。
指尖不經意地碰觸到他的臉,我不由得有些被嚇住,平日冷若冰霜的皮膚,此刻竟然仿佛剛從火裏取出來一樣,燙得叫人吃驚。
再摸他的前額,盡管冷毛巾一直沒有停過,那溫度也還是高得厲害。
抬起頭,我有些恐懼地看向禦醫。
禦醫隻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眼中甚至還帶著憐憫的味道。
這種憐憫簡直讓我呼吸靜止。
然而我的嗓子幹啞著,什麼話也問不出來。
禦醫轉身離開。
我的兩指絞在毛巾上,幾乎要與毛巾上的水凍在一起。
麵前端著銅盆的宮娥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說起話來,聲音不小,但在這樣空蕩的夜裏,這樣空蕩蕩的殿堂裏,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