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屠城(1 / 3)

我就這樣在殷雪隨的寢殿裏住了下來。

雪隨擔心他醒來的消息傳出去後,涼會逼得更緊,於是索性繼續裝昏迷,閉門不出。

在這段不算短的日子裏,他的時間,全都是屬於我的。

我整日坐在床沿,跟他一起講過去的事情,順便無數次拐彎抹角地提醒他要快點好起來。

他十分愜意地往枕頭上一靠,“病人的待遇果然不一般,我都想一輩子臥病在床了啊。”

我掐著他的脖子咆哮,“我不想一輩子伺候你好不好,我本來應該在對麵跟涼卿卿我我好不好啊?”

殷雪隨當時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可是我卻尷尬了。

人家好歹養了我這麼多年,我現在這幅樣子,跟白眼狼有什麼兩樣啊啊啊。

我不要當白眼狼啊啊啊。

正好這時有人闖進來。

是韓穀遷。他的手上還攥著一封暗青色的信函。

他來之前雪隨臉上還是平靜的,然而看完信紙,他的神色已經變得僵硬。

“陛下……”韓穀遷在一旁輕輕出聲,眼中略帶惶恐。

雪隨的身體沉重地墜下去,疊得高高的軟枕被壓得一抖。

韓穀遷沉默地低下頭去,不敢再說一句話。

“出去。”良久之後,雪隨才遲遲開口。

他的聲音簡直像是從河底爬出來的,陰寒,濕潤,似乎還帶著沉積在水下的淤泥。

韓穀遷麵含擔憂地退出了寢殿。

我依舊保持著坐在床邊的姿勢,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動作。

雪隨的視線仿佛被人從眼睛裏扯出來了一樣,麻木而僵直,久久固定在床頂帷帳的暗色花紋上麵。

我看著他。

他一動不動,過半晌才緩緩抬起一隻手,用冰涼的指尖摩挲我的臉。

那種觸感像是秋天的雨水,一串又一串地從我頭頂淌下來。

我仍然無言地凝視著他。

他的聲音比從地底鑽出來的泥鰍還要粘稠膩滑。

“又是這種戲碼。“

“什麼?”我下意識地問。

他終於微垂眼瞼,苦澀地笑著看向我,“剛才的書信,是夏青午寫來的。”

“他知道你醒了?”我驚詫地張大眼睛。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寫了什麼?”

雪隨重重吐出一口氣,眉間隨之染上幾分陰冷,“他說,三日之內,如果我不繳印投降,他會下令屠城。”

我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很久過後,我才將眼神重新放回他的身上。

然而他已經沒有再看我。

一個瞬間裏,夢裏曾經無數次出現的那場大火,又在腦子裏開始凶猛地燃燒起來。

被濃煙熏得發黑的城牆和樹木,被火舌烤出熱氣的鮮血,倉皇逃竄的瀕近死亡的生命,漫天的哭嚎裏,匆匆回顧的紫色眼眸。

突如其來的恐懼從鞋底爬上來。

我目光渙散,渾身發抖。

雪隨自床榻坐起,四肢僵硬地抱住我。

我仍在戰栗著,像老鼠一樣不停戰栗著。

“阿沫,有我呢。”他將我緊緊摟在懷裏,低聲安慰我。

然而他的安慰也沒有絲毫力氣。

幾乎都已經被我淡忘的人,一個一個地從我的腦子裏不受控製地浮出來。

矢薇,南南,離川,甚至於我都不記得容貌的娘親,蓮姬。

他們的臉在火中靜止不動,都隻是沉默地看著我。

紅色的火焰漸漸漫上他們的脖子,他們的嘴唇,甚至眼睛。

最後的他們,連一絲頭發都不剩下了。

“雪隨,你會不會投降?”我在他懷裏驚弓之鳥一般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