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食物夾在一起,我的舌頭終於有了味道。
肚子裏積攢多時的空虛此刻全部膨脹開來,我拚盡力氣地想要堵住這一份空白感,幾乎手忙腳亂。
而殷雪隨隻是坐在麵前,含笑地望著我。
我們之間的氣氛看起來溫馨又親密,哪個觀眾又能想到,我們其實是多麼深切的仇人。
侍女添菜進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無法遮掩的惶恐。
我一讓身子,一個宮女不小心將湯汁灑在我的裙擺上,她連忙跪下去,用袖子拚命擦拭。
“你這宮裏的奴才怎麼都毛手毛腳的。”殷雪隨皺眉。
“你不是早就知道嗎?”我抬起頭,看他一眼。
“就你聰明。”他淡淡地啜了一口茶,“來人。”
侍衛立即踏進殿裏。
“把這群奴才拉下去,剁掉雙手。”殷雪隨語氣平常地吩咐。
宮女們全都跪在地上,雙膝顫抖。
“小事而已,何必大動幹戈?”我淺蹙了一下眉。
“這種笨手,留著何用?”
“可以洗衣服。”
殷雪隨再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那麼把這些人送進浣衣局,永世不得出來。”
我埋下頭,繼續吃飯。
這些前兩天還眼高於頂的女孩子紛紛被帶出去,一陣腳步聲過後,再無聲息。
肚子已經不能再裝下任何東西的時候,我放下銀箸,“現在我們可以去看雪了。”
他點頭,將一件披風披到我的肩上,係好帶子,才牽著我的手走出殿門。
外麵的白雪厚厚堆積著,簡直鋪天蓋地。
剛走沒多久,他的肩頭便落滿了灰塵一樣的雪。
一直不化。
我伸出手去,輕輕將它抖掉。
殷雪隨低頭看了一眼,露出一點笑意,然後轉開視線。
我們不約而同地走到我曾經住過的冷宮麵前。
原本的殘破和殘舊都被這場大雪覆蓋住了,然而裏麵地獄一般的死寂還是出賣了它。
在我遇見殷雪隨的那間廢舊的屋子裏,一個和我當年一樣年紀的小女孩蹲在木盆前,正在做著我當年重複過千遍萬遍的動作。
她也一樣衣著襤褸,一雙手凍得連原本顏色也看不出來。
這間屋子唯一不同的地方隻在於更破了,我們站在外麵,都可以毫不費力地聽到風灌進屋內時發出的尖銳嘶吼聲。
“她會不會一輩子都呆在這裏?”我抬起眼睛,看向殷雪隨。
“也許會,因為她不是阮沫合。”
“不,因為她沒有認識你。”
殷雪隨嘴角泛開淡淡的笑意,“認識我讓你開心嗎?”
“不知道。”我轉頭,望向房簷外麵仿佛永遠也不知疲倦的大雪。“你呢,你是否開心?”
“我已經過上我想要的生活,你也即將過上我想要給你的生活,我還有什麼好不開心?”
殷雪隨的手臂漸漸放在我的肩上。
我的肩像堆積了淺淺一層雪。
雪花迅速變大,變大,像一張張美麗絕倫的臉,從天上前仆後繼地飄下來。
過了一會,我才說道,“可是以前你頒布過聖旨,阮沫合永遠不能再踏入宮門。”
“換個名字就好了。”
“什麼名字好?”我吸了吸鼻子。
“現在冷不冷?”他突然問。
“當然。”
“那就叫‘寒意’。”
“好。”我笑了一下。
“寒意……”他在我身邊呼喚。
我微笑著並沒有回答。
“寒意……”
略帶嘶啞的聲音不住地響,像空蕩的山穀裏綿綿不斷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