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普天同慶的世界啊。
黃昏時候正好趕至宮門,輦車剛一停下,雕著彩鳳的肩輿便被抬過來,我又被塞進肩輿裏,任由人抬著緩緩移動。
大約半個時辰後,軟轎才堪堪落地,一群穿著花豔的宮女上前將我攙住,小心翼翼地扶著我踩上重重台階,進入一道陌生的宮門。
這座宮殿裏的一切都散發著新鮮的氣味。
上等熏香溫和柔糜的氣息,剛剛綻蕾的玉顏花清淡纏綿的氣息,酒液氣息,甚至是瓜果的氣息,都是如此的陌生。
宮女告訴我,這裏是樂儀宮,殷雪隨親自選出的新房。
說這些的時候,一個膽大的宮娥不斷用眼睛偷偷瞄著我,眉間露出不能掩飾的嫉羨。
她們將我送進寢殿就行禮退下了。
我坐在床沿,透過擋在眼前的紅色絲巾向外看,隻見到一片千篇一律的紅。
摘下巾子,那些紅色卻依然佇立在殿裏,分毫不減。
遠遠地傳來殿門被推開的聲音。
我沒有理會,眼睛望著地麵印出的大片金黃色,開始走神。
不久後耳邊有聲音響起,仍是帶著流沙一般的微啞。
“我以為你會等著我來揭,特意這麼急趕過來。”
抬起頭,殷雪隨的臉被西沉的陽光染成了黃色。
我的手一揚,欲把蓋頭重新放回去,卻被他止住。
他捧著我的臉,像剛剛認識我一樣,細看了一陣,才再度開口,“寒意,你真好看”
“那你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才娶我了?”
他麵不改色地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真想把你的臉劃幾道疤痕出來,讓你看看我會怎樣對你。”
我隻是微笑。
他在我身側坐下來,伸手攬住我的肩,“沈念淩也來了。”
我微愕地轉過臉,下巴撞在他的肩上。
“他在哪裏?”我問道。
“正在清昭殿吃酒。”
“他又不是朝廷中人,怎麼會被允許去清昭殿?”
殷雪隨也轉過頭,帶笑地看了我一眼,“我已經把他冊封為國舅。”
“他竟然肯接受。”我愕然。
“大概隻是圖個方便,不出意外的話,大婚一過去,他便會奏請辭官。”
我沉吟一下,才將頭逆轉回去,“我想見他。”
“還要再等會,戌正時分我們才能去清昭殿接受百官朝拜。”
“還有這麼久。”
“一個時辰而已。”
“那接下來該做什麼?”
他又將我抱緊了一些,“你想做什麼?”
“不知道。”
“今天你為什麼還是不開心?”
“為什麼要不開心?”
“那你開心嗎?”
“為什麼要開心?”
“今天本來可以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我慢慢吐出一口氣,“其實直到現在我都一直在懷疑,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突然扳過我的臉,低下頭用力吻我的嘴唇。
我閉著眼睛,卻似乎依然能看見他的與陽光不斷交疊的臉。
直到我的全身都因為無法喘息而變得滾燙,他才放鬆力度,輕輕撇開臉。
“一切都是真的。”他飄渺地說著,再次將我箍在手臂裏。
蒼老的夕陽漸漸沉下去,沉下去。
“寒意……”他的聲音如同從鍋爐裏飄出來的嫋嫋熱氣,“奇怪,我居然覺得自己隨時可能猝死。”
“你可是所有人裏麵活得最長久的一個,殷雪隨。”
他的手指輕顫著抱過我的頭,按在他毫無溫度的胸口。
萬籟俱靜。
遲緩無力的心跳,像瓜果墜地時發出的聲音一樣,隔很久,才沉悶地響一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