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我身邊,臉頰還有些發紅,額頭的汗也沒幹,我往旁邊坐了坐,摟著抱枕斜倚後背,“不洗澡?”
“現在都是汗,過會兒吧。”他仍舊興高采烈,“下午看了場電影,新上映的一部懸疑片,她嚇得哇哇大叫,掐著我的胳膊不肯放,膽子還沒你大。晚上就更精彩了,約了好幾個老同學——”
“你還吃夜宵嗎?”我不太想聽下去,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桌上好幾道菜,都是他喜歡的。
他仰著頭匆匆一瞥,搖頭,“實在吃不下了,晚上一頓太豐盛了,光啤酒就喝了好幾箱。不過你放心,我真的隻喝了一點點。”
我幹笑笑,特別想冷言冷語一句“與我何幹”,可又實在不忍心打擾他的心情,便僵臉笑了笑,“我知道了。”說完起身往餐桌走,端起一盤菜問他,“肉沫蒸蛋還吃嗎,今天做得很嫩。”
他微微一皺眉,“可惜了,現在肚子太飽,估計是吃不下了。”
“那我收了。”
我將菜一一端進廚房,又一盤盤倒進了垃圾箱,看了看那碗沒動絲毫的蒸蛋,想了又想,還是扔了。
顧少卿正好走進來,我屈身起來,拿著空盤子扔水池裏,他一望便蹙了眉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怎麼就倒了?”
我擰開水龍頭,水柱湧下,翻滾起一層層細碎的泡沫,“這個留明天就壞了。”
他薄唇開闔兩下,眼底隱隱夾著些許情緒,然而到底沒多說,攬著我的肩將我推去一邊,“我來洗碗。”
我沒拒絕,站在一旁靜靜地等。我猜他吃得太飽,是想消消食。他每洗淨一隻碗,我就接過來,用幹布仔仔細細擦幹淨。
想我們同住這麼久,還是頭一次如此分工協作地完成家務。如此多的日子,竟就像同一屋簷下的兩個租客,各幹各的,互不相幹。唯有一方出了問題,另一方才會挺身而出。
“臨時決定在外吃飯,沒來得及給你短信,是我不對。”他淺淺睨了我一眼,臉上的笑容早散了不少。
我是個能煞風景的人,現在有心悔改,隻能挖空心思說些讓他高興的話,“柳絮人挺好的。”
他許是沒料到我會提她,微微怔了怔,這才回答,“是的。留學的時候身邊很少遇見國內同學,女同學就更少了,她算是鳳毛麟角的一個,朋友們都眾星拱月地寵著她,她倒是不嬌氣,假小子似的,為人大大方方,脾氣品性都不錯。”
“那一定有很多人喜歡她了。”
“嗯,連很多當地的白人同學都對她有好感。”
“那你呢?”我看著他,問得很小聲。
他一時沒吱聲,關了水龍頭。靠著水池站了站,偏頭望我,眼底慢慢疊起漣漪,卻隻淡淡地說:“鋼琴就是她教我的。”
我衝他笑得很小心,“那就是喜歡了。”
“那種年紀,那種環境,想不喜歡也是很難的。”他微微低了頭,卻揚起眼簾望我。
我將碗抱進櫃子,輕輕闔上櫃門,身體背著他,緊緊閉了閉眼睛,“你們倆很配。”
顧少卿洗完澡,倒了兩杯牛奶,我接過來,和他坐在一處看電視。依舊隔著一段距離,卻還是能聞得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沐浴露味。
電視裏是一部不算很新的韓國電影,名字也矯情——《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我猜顧少卿是不喜歡的,就那麼正襟危坐,像是端著朝堂麵聖的架子。
“這電影演了什麼?”剛剛開始十分鍾,他便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看過許多遍,便一五一十告訴他,“男主角Kay深愛女主角Cream,可他得了癌症很快就會死去,便急著找一個健健康康的男人做Cream的丈夫。而此時,Cream愛上了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Kay不顧一切幫她得到了那個男人。而事實上卻是,Cream知道了Kay的病情,故意惹了那個男人,為的不過是達成Kay的心原。明明那麼相愛,卻從來不肯告訴對方,直到Cream嫁人的前一晚,Kay才用短信告訴她‘我愛你’。”
“那他們後來怎麼樣了?”
“Cream還是嫁了那個男人,在Kay去世之後,自殺了。”
他默然片刻。
我提起雙腿,緊緊抱在胸前,下巴磕上膝蓋,舉著杯子碰了碰他的,“如果一開始他們就能挑明,相愛相守陪對方直到最後,而不是像這樣互相成全,會不會更幸福?”
“不知道。”顧少卿看著我,“如果是那樣,這部電影就拍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