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1 / 2)

顧少卿來接我了。

可我倚著欄杆站不起來,看著他一聲不吭,就是默默流淚。這苦鹹發澀的液體從我眼眶中衝出,我想這一輩子該流的淚都似乎要在今天流光了。

為了汪安安……也為了顧少卿。

顧少卿站在下麵,看不清臉,唯有壓抑低沉的聲音在一遍遍說:“和風,和風……和風,你要是害怕,我就帶你走……和風……”

我用手壓著前胸,一遍遍平複呼吸,我開口說話,聲音很弱,“我出不去,門早關了。”

顧少卿似乎愣了一會兒,繼而不停朝另一邊揮手,“和風,你去後門那邊,牆不高,你爬出來。”

可我站不起來,然而轉眼望見黑洞洞的宿舍時,雙手扒著欄杆,拚命支撐起自己。這是一個黑洞,巨大而噬人的陷阱,我要離開。

一路走下去,因為顧少卿在不遠的地方,我覺得分外安心,像是懷中死死抱著的花鏟,放不開,不能放,握在手中才不會丟開。

我從未翻過鐵門,顧少卿就在其後指導,告訴我腳要跨這邊,手要拉這邊。

他看了看我手裏的東西,似是輕輕歎了口氣,“你怎麼總是將它帶著,和風,給我。”

我抱著不肯撒手,身體緊緊抵在鐵門內看他,他搖了搖頭,聲線抖了抖,“和風,聽話。”

見我依舊不動,他將手伸進來,抽了我懷裏的東西,待要拿開時,又伸進另一隻手摸了摸我的臉。

他說:“你怎麼被嚇成這樣子了。”

我再沒聽過比之更心疼的話,咬著下唇反反複複告訴自己,和風,你一定要爬過去。

可我卻卡在上端下不來了。分腿跨坐在鐵門上方,雙手死死抓著鐵杠,怎麼也不敢將身子翻過來。我怕我一抽腿,一動,便整個人掉下去。

無論顧少卿在下麵如何勸服,我都依舊不動,我說:“我怕。”仍舊是光禿禿沒有稱謂,我不想喊他老師。

他在原地站了一站,繼而將外套快速脫了,說:“和風,緊緊抓著鐵欄。”

他爬了上來,一直來到我的身邊,提起我的另一條腿,讓我順著他的力道翻過來,“和風,你別怕,有我在。”

有我在。

耳邊反反複複出現這句話,掙紮過後,我果然翻過了鐵門。顧少卿將衣服裹在我身上,嘴裏小聲又小聲的念叨,“你怎麼會這麼冷。”

我斜斜依靠進他懷中,又累又困,我想睡一會兒。

再睜眼時,已然是在顧少卿的家中。他端著一杯牛奶放在床前,抬手覆在我的額頭,片刻後搖搖頭,自言自語般,“沒有發燒……怎麼困成這樣。”

後半夜時,我才醒來,屋子裏亮著淺黃色的燈,房門並未關上,我坐起來,看得到坐在沙發上的顧少卿。

我趿著鞋子走出去,坐去他的身邊。他衝我淺淺而笑,很快起身去了廚房,重新端來一杯熱牛奶。

“頭還疼嗎,你似乎喝了點酒。”他端著牛奶遞到我嘴邊,我想用手接,他沒肯鬆,執拗地喂我喝了一口。

“謝謝。”我將杯子推開了,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轉頭望他——他也看著我,始終沒有移開視線。

“凱絲沒回來,我有些害怕就坐外頭了。”我向他解釋,卻覺得有些無謂,便岔開話題,“你怎麼來了?”

他將頭偏了過去,放下了手裏的杯子,“你沒回複,我不放心。”他說得很是猶豫,也可能隻是在斟酌用詞,“上次你沒回複我,就是因為發燒了。這一次……”

他緊緊抿上唇,不吱聲了。

彼此無言,直到月色沉沉,透過一片落地窗,緩緩蔓延至腳邊,我脫了鞋子,縮上沙發,眼睛發漲。

越是在他麵前,我越想讓自己看起來堅強,怕他看不起我,所以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可往往事與願違,每每和他遇見,十有八九是落魄之時。

顧少卿遞了張紙巾過來,我尚在猶豫是否去接的時候,他已經將之軟軟地擦上我的臉。

“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這場意外不關你和張凱絲的事。”他長長的睫毛垂著,輕輕一眨便搖啊搖,像是我的心,“是我沒有好好開導她,完全沒有盡到一個班主任該盡的義務。”

“你怎麼能這樣想,要不是你,安安早就要輟學回家了。反倒是我和凱絲,時常排擠她,還冤枉她,說那麼多難聽的話傷害她!”我不敢想了,仿佛是手沾鮮血的囚徒,突然而生一番懺悔,這樣的幡然醒悟是足以殺人的,“現在連說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