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有點傻,我一心祈求太平,卻不知道,“太平”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得到的東西之一。就在我勸說驥遠的第二天,宮裏就了人,傳太後的口諭,讓我臘八那天帶著克善一同進宮,陪太後過節。
這本沒什麼,逢年過節的,太後能想起我這個義女來,也是一種天大的恩賜。隻是當我要謝恩領旨時,卻聽得那傳諭的太監又接著往下說了一句:“著內大臣努達海一同進宮覲見。”
那太監看來是專做傳旨這一行的,聲音亮如哄鍾,氣息綿延不斷,悠遠的聲音回蕩在將軍府的大廳裏麵,久久沒有散去。
我剛剛才升起的一點點好心思,頃刻間全部化為了烏有。為什麼,為什麼太後還要招見他?我跪在地上,想得出神,竟是忘了謝恩起身。一直到雲娃走過來,在我耳邊輕聲道:“格格,快謝恩哪。”
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口稱“太後千歲”,謝過恩典,才被雲娃給攙起來。那太監自有人執行,雁姬已讓管家帶他下去喝茶,這其中也少不了要給點謝恩錢。隻是我看著她有條不紊忙亂的身影,卻覺得那裏麵,夾雜了些許的無奈與悲哀。我想這個消息,除了我之外,雁姬應該是整個屋子裏,最不願意聽到的人了。
而那個站在不遠處,正笑臉盈盈地與老太太說話的努達海,卻毫不掩飾他心中的喜悅,笑得比往日燦爛許多。他是在得意個什麼勁兒!難道他以為,和我一同被宣入宮,會為他和新月的感情帶來什麼轉機?
哼,隻要我一天占著這個身體,他的美夢就休想成真。除非他有本事,把新月的魂魄重新招回來。努達海,希望你不要再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情。我冷眼旁觀地看著他,心裏默默地想道。
領過旨後,我就回了望月小築,接下來的時光裏,我總覺得有些坐立難安。一想到明日要和他一同坐馬車進宮,就覺得如芒刺在背,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後麵盯著我一般。
吃晚飯的時候,克善大約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夾了塊肉到我的碗裏,裝出一副老成的模樣,一本正經道:“姐,你怎麼了?胃口不好嗎?是不是想到明天要進宮去見太後,有點害怕?”
我被他這人小鬼大的話給逗樂了,摸著他的頭,給他布了一筷子菜,笑道:“我沒事兒,你好好吃飯,明兒個見了太後,不要亂說話,要懂規矩,也不要吵鬧,穩重一點,知道嗎?”
克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認真道:“嗯,我知道,我一定不會丟端親王府的臉的。姐,太後凶不凶,會不會打人?”前半段還說得氣宇軒昂,後半段就直接泄露了心裏真實的想法。克善的偽裝看來還是不夠強。
“咱們上一次不是見過太後嗎?你不記得了?”其實我更想從他嘴裏問出太後的一些情況,畢竟上一次去,我不在嘛,缺席中。想想那個時候我在幹什麼?算算日子,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魏俊在外麵養了個小的,一心以為自己嫁了個好男人,做著我那安樂主婦的千秋大夢呢。
克善歪著頭,筷子無意識地塞到了嘴巴裏,想了想才說道:“時間太久,不太記得了。不過,太後好像不太凶啊,笑眯眯的。”
算了,我知道從他那裏,是問不出什麼了,明天隻能隨機應變了。幸好這些日子以來,旗人格格的一些規矩,我也大致學了一些,用來撐撐場麵應該還不會有問題。至於到時候,要怎麼回答太後的一些問題,那就和看臨場發揮了。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是我的一個機會,一個逃離將軍府的機會?
第二日一大早,我帶著克善,和努達海一起,坐在馬車,在大家的送別中,離開了將軍府,往皇宮趕去。也不知是為什麼,從吃早飯起,克善就一直嚷著很困,想睡覺。大約是知道要進宮的消息,這孩子昨晚也緊張了一宿,沒有睡好,才會這麼地沒精神。
我哄了他半天,也不見他恢複過來,離開將軍府才沒多久,他就在馬車微微的顛簸中,悄悄地睡了過去。我沒法子,隻能由著他,希望他睡過這一回,到了皇宮之後,就能清醒過來。這要是睡眼朦朧地見了太後,隻怕會惹她不高興。
隻是克善這一睡,卻是苦了我。馬車裏,隻剩下我和努達海,在那裏麵對麵的坐著,互相看來看去。我其實並不想看他,但覺得故意扭開頭,顯得有些做作,於是隻能低下頭,裝做去給克善整衣裳,以此避開努達海直接的目光。
馬車裏很安靜,誰都沒有說話,隻聽得馬車輪子在地上碾過的聲音,以及克善輕微的呼吸聲。這樣的環境,真是太折磨人了,就像一個無聲的煉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