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謝清歡敏銳地察覺到蕭朗月麵上含笑,口氣輕快,好像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但她的眼中卻帶著幾分擔憂。
“紅了?”謝清歡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
這一瞬,她想到的是大雍帝京最大的梨園班子裏的名角兒以及風月地那千嬌百媚談笑風流的頭牌。
那紅,是千人迷萬人捧,用真金白銀珍珠瑪瑙堆砌,真真的一笑千金。隻不過,當韶華流逝容顏老去,曾經的風光也隨之東流
。
轉念又想到朝堂之上帝君跟前的紅人,加官晉爵賞賜頗豐。一旦君臣相疑,身赴黃泉還得謝主隆恩。
往事,真讓人憔悴啊。謝清歡低下頭,去看報紙——唔,娛樂版。
蕭朗月示意她看的,是刊登在頭條上的一張圖。圖片的視角拉得不遠,背景環境比較模糊,因此更能突出表現畫麵的中心內容
:五官冷峻眉眼犀利的男子抱著她,唇邊噙著一抹邪肆的笑。
“這……”謝清歡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臉都綠了——大庭廣眾,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啊成何體統!
不過,這眉眼,這臉孔,瞧著似乎很有些眼熟?
“對於這個,”蕭朗月伸出手指,在年輕男子臉上狠狠點了兩下,“阿寧,你便沒話說?”
“唔,”謝清歡瞧著那報紙幾乎被戳出兩個窟窿,略一沉吟,做出客觀評價:“這圖,拍得實在不怎麼樣。”
“誰說這個了?”蕭朗月知道自己這個好友向來抓不準重點,無奈地撫了撫額,“我說的是這個,這個人!”
“這個人呐……”謝清歡湊過去,假裝細看,實則一目十行地看旁邊的報道,腦中咯嘣一響,善了個哉的——
“這這這……這不是——”謝清歡臉色又綠了兩分,這不就是那什麼太子嘛。
“段氏總裁,人稱太子,是個極其麻煩棘手的人物。”蕭朗月說著,按了按眉心,沒想到自家好友平日不鬧緋聞,鬧一出就玩
大了,“你怎麼會去藍夜?”
謝清歡看著報紙上不甚清晰的圖,有點好奇:“你怎麼能確定這個人一定是我?”
“這麼多年朋友,難道是白做的嗎?別說這身形了,就算給我跟頭發絲兒,我都能認出來!”蕭朗月氣呼呼道,“別轉移話題
,我是知道你的,沒事的時候寧願宅在家裏當蘑菇,門兒都不出。老實交代,為什麼去藍夜?”
“這不是,”謝清歡笑了笑,心中有什麼呼之欲出,“聽說好玩,去見識見識嘛。”
“好,好,我就當你是去見世麵。”蕭朗月深吸了一口氣,“那麼,任真呢?他當時在哪裏?”
任真?謝清歡微微一愣,隨即豁然開朗。
對,任真!她一直覺得少了點兒什麼的,就是原主對任真的記憶——關於他的一切,是一片空白,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
過。
這人到底做了什麼,被原主嫌棄得渣都不剩啊?
謝清歡缺少最為直觀的信息,因此無法判斷原主跟任真之間,究竟是怎樣的情形,於是搖了搖頭道:“與他並不熟。”
蕭朗月聞言瞪大眼看她,半晌,才艱難地開口:“可是,你說過,你對他,動了心。”
那天她在外地拍戲,阿寧打電話給她,發自內心的快樂無聲洋溢:“蕭蕭!我喜歡上一個人,他也喜歡我。蕭蕭,你替我開心
嗎?”
“當然,終於有人肯接收你了。”她笑著祝福了最好的朋友:“阿寧,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任真,他叫任真。”謝清寧歡快地答,與好友分享著甜蜜,“蕭蕭,等你回來,我介紹他給你認識。”
“好。”她握著手機,心中酸酸甜甜,感慨萬分:她親愛的小孩,終於動了心,懂了情愛。
可是,等她從外地回來,見到的卻是高燒四十度奄奄一息的謝清寧。真絲的睡衣底下,是傷痕累累的身體。
她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隻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受到了多麼殘忍的對待。謝清寧高燒不退,因著那層疊的傷,不能送她去
醫院,隻得出門去買了一大堆退燒消炎的藥。
然後她看到了這報紙。快速瀏覽一遍,她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會這樣。
“真的跟他不熟。”謝清歡笑得無奈,努了努下巴,“太子那邊怎麼說?”
“這事兒對他而言又沒有影響,不過多一樁風流韻事罷了。”蕭朗月眉眼間有明顯的厭惡,對著謝清寧卻十分憂愁,“這事兒
?”
“是真的。”謝清歡一向磊落,對於發出的事情,絕不會刻意遮掩,“露水情緣而已,想來太子也沒放在心上。”
蕭朗月呆住了,她沒想到謝清寧竟然爽快地承認了。
她明白,事情恐怕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
事實上,謝清歡看到的報紙,是昨天的,她已經睡了兩天一夜。太子那邊是沒有動靜,但外麵已經翻了天——太子一向不碰圈
內人,卻跟一個三流藝人爆出了這樣的緋聞。
如今門口已經有記者在蹲守了。
蕭朗月揉了揉額角,既心痛又無力。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謝清寧,她親眼看著她一路從當紅童星慢慢沉寂,到如今竟然隻能算是
三流了。
現在,阿寧所有的堅持,都在‘夜店相會,與恒豐總裁親密相擁’的報道之下,變成了笑話。
阿寧以後,要怎麼辦?她與鼎星的合約,似乎要到期了?
正想著,蕭朗月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是謝清寧的經紀人兼助理windy。
蕭朗月皺了皺眉,按下接聽鍵,聽windy說:“蕭姐,阿寧跟你在一塊兒嗎?我打不通她的手機。”
蕭朗月看一眼謝清歡,淡淡問:“什麼事?”
“景總傳召。”windy頓了頓,又說,“阿寧的合約再有半年就到期了,我想應該是談續約的事情吧。”
這位景總是鼎星的藝人總監,掌握生殺大權。但他很少直接跟藝人打交道,在這種時候要見阿寧,絕對不簡單。
蕭朗月垂下眼簾:“約的什麼時間?”
“明天上午十點。”
“知道了,會幫你轉告。”蕭朗月應了一聲,掛了電話。看一眼謝清寧,勉強笑了笑:“明天,我陪你去見景燁。”
這個景燁又是何方神聖?聽蕭朗月的口氣,似乎大有來頭。
謝清歡試圖在腦海中搜尋關於他的信息,結果發現就連太子那廝都有做人形背景的機會,而這位可以算是衣食父母的人,竟然
同任真一樣,被原主嫌棄得渣也不剩。
原主,真是不孝啊不孝。
“阿寧,你不用擔心。”蕭朗月將她臉上的表情當成了擔憂,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一切有我。”
謝清歡聽了這話,心中滿是往事不可追的惆悵——往常都是她護著別人,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換成別人護她。
天道果然有輪回。謝清歡悠悠感慨,完了發現了一件最為要緊的事——她,她,她,根本就不會演戲!
這,這,這……要不要幹脆趁這個機會退出這行?反正她有手有腳,勤勞務實,謀生總不是問題,再不濟原主也還是有十來萬
的存款嘛。
“阿寧,睡了這麼久,你也餓了吧?”蕭朗月將報紙團吧團吧,衝她笑了笑,“煮點粥給你吃?”
謝清寧摸摸幾乎貼著後背的肚子,點了點頭:“麻煩了。”
“跟我客氣什麼?”蕭朗月捏了捏她的臉,在冰箱裏找到一根火腿,幾片看上去還算新鮮的菜葉,一個雞蛋,“隻有這些,煮
個雞蛋火腿蔬菜粥好了。”
謝家鍾鳴鼎食之家,謝清歡大家之子,向來信奉君子遠庖廚的良訓,連自家的廚房門開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如今她沒了謝家
,以後更要一個人過活,再加上廚房那套擦得錚亮的廚具看著還挺有意思,於是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觀摩學習。
蕭朗月在小火慢燉的空隙裏,給謝清歡科普某些重要人物,不求知己知彼,起碼見了麵能警醒點兒。
首先就提到那位衣食父母景總:“景燁那人,男生女相,色如春花心如蛇蠍。眼光毒辣到變態,隻要是他提點過的藝人,至今
沒有不紅的。”
“哦?”謝清歡意味深長,蕭朗月是怎麼得出景總心如蛇蠍這個結論的呢?不過作為一個男人,被人說成色如春花,換成是我
,也得黑化成心如蛇蠍。
接著提到鼎星的大老板,也是她與謝清歡的頂頭大boss:“陸展睿陸總,是個雁過也要拔毛的奇葩。他一個鑽石王老五,沒結
婚不說,連女友也沒,你知道為什麼?”
謝清歡總是願意把人往好的方麵想:“他潔身自好?”
蕭朗月搖頭:“再猜。”
謝清歡眨了眨眼睛:“他……有龍陽之好?”
“什麼龍陽……”蕭朗月黑線,“他說現在的女友,必定是未來的老婆,是他一生極其重要又極有風險的投資,怎麼能不慎之
又慎呢。”
聽她這麼一說,頂頭大boss在謝清歡心中的形象,頓時偉岸高大起來。起碼,比起那位太子來,大boss真是克製到讓人感動啊
。至於雁過拔毛什麼的,這說明人持家有道。
繼乖僻暴戾的太子、風流沒節操的任三少,‘歹毒變態’的景總之後,終於出現了一位對感情慎重,節儉持家的靠譜青年,謝
清歡覺得大boss真是紅塵俗世一股清流,讓人不能直視。
填飽肚子之後,謝清歡在書房彈了一會兒箏,八九點就爬上床。
這一晚,謝清歡與蕭朗月同塌而眠。對於從來都是單睡的謝清歡來說,這是個十分新鮮十分有趣的體驗。
隻是,蕭朗月擁著一小團被子,幾乎將自個兒掛在床沿上,死活不肯挨近謝清歡。謝清歡平躺著,倆人之間的空隙足夠再躺一
個人還能撒歡翻滾。
謝清歡多精明的人,看到蕭朗月這樣,就知道她八成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傷。
也……不用這麼小心吧。
“睡過來一點,”謝清歡拍了拍身邊,“離那麼遠,不如幹脆去睡客房呢。”
蕭朗月本來心疼她的上,聽了這話,騰地坐起身,狠狠地瞪了謝清歡一眼,當真拎起枕頭頭也不回要往客房去。
“不是,”謝清歡趕緊爬起來,拉住她,“我就說說,你還當真呐。”
蕭朗月眼睛微微發紅,沉默了看了看她,將枕頭放回去,靜靜在她身邊躺下。
與人同眠的感覺有點微妙,謝清歡悠悠想著,閉上眼睛準備安睡。
蕭朗月卻了無睡意,沉默半晌擠出幹巴巴的一句:“別再見太子了,你玩不起。”
“嗯。”謝清歡輕輕應了一句,玩得起也不會再見呀,就太子那人品,那做派,橫看豎看都不是她的菜。
謝清歡吃了藥,燒退了些,如今又沒家國之事要操心,因此很快就睡去了。
夢裏依稀舊時景,閑池閣,桃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