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關上了身後的門,緩緩向閣樓走去。一邊走一邊褪下華麗的飾品和繁複的裙裾。隻剩下簡單的裏衣和長裙在墨色的長發下格外輕盈,偏偏是這般簡淨,卻被滿室明珠寶玉映襯得柔和唯美。
燭燈未掌,窗欄未閉,是月色一室的銀輝。
顏如玉定格在梯子上,看著蜷縮在習習涼風中落淚的竹沁,天知道她的心有千般疼。而開口的刹那卻依舊漠然,如同一直以來的模樣:“怎麼~哭了?”淚水亦無聲的從顏如玉眼角滴落,無聲無息沒入黑暗,像是從未存在過:“這麼廉價的眼淚隻會讓我更看不起你,顏小沁”
“小染”竹沁哽咽的輕聲呼喚,眼眸在淚花中更顯澄澈,清明的像是一汪湖水,淹沒著顏如玉的心緒。
那分外疼惜的目光讓顏如玉再也沒有勇氣直視,隻能悄然移轉視線:“你走吧,我累了。”
“小染…”
“我叫你滾啊!”
一個欲語還休,一個喜怒無常。一次又一次都是這樣,有多久她們之間沒有如同普通親人般給過彼此慰藉。明明是這塵世間彼此唯一的羈絆……
竹沁安靜的緩緩起身,帶著散落的心和無可奈何,一步一步離開。錯身相過的時刻,她隻輕歎:“小染,夜涼。”本有千萬句言語,她唯有如是說。
聽著門閉合的聲音,顏如玉跌坐在地。淚水大滴大滴的墜落,她哭了,在黑暗裏哭的肆意妄為卻又寂靜無聲:若注定分離,如此怨恨便不必牽掛。可是明明都那麼過分了,你卻緣何隻說夜涼……
竹沁踏著夜色離去,再深沉的黑暗都掩蓋不了她心底的冰涼。往事如昨昔,她明明還清楚的記得顏小染耀眼的笑容,然而轉眼間她可愛的妹妹卻成了如今的顏如玉。
還記得朝暉的林間她們嬉笑逐鬧的快樂
還記得父母辭世後她們相依相伴的溫暖
還記得災荒肆虐,瘟疫橫流那年她們相互守望的堅持。
那時的她們才剛剛失去父母,日子過得十分拮據。即使每天隻有一碗米糊,她的顏小染依舊那麼明媚堅持,再多的苦難也沒有過半句怨言。一起挖葉菜根,一起撿柴,一起做短工的日子,分明清貧也那麼幸福。
即使此後的顛沛流離,九死一生。甚至是自己染了瘟疫的時候,顏小染也不離不棄。竹沁永遠記得那時的妹妹日夜在身邊的守候,還有那時她頂著髒兮兮的小臉和亂蓬蓬的頭發認真的說:“我永遠不會離開阿姐,我們一定會一起活下去。”
所以無論是後來滿目冰涼說要享盡人世間財富的顏小染,以色侍人流連風塵的顏小染還是那個手段殘忍草菅人命的顏如玉,那個生生用利刃劃破她容顏的顏如玉。顏小沁從未恨過放棄過——她唯一的雙生妹妹。
她會等,等她的顏小染回來。若是等不到,修羅地獄裏,她陪她;還有那些徒留的孽債她也同她一起背負。竹沁望著天空皎潔的月色笑了,淚眼朦朧下的笑顏宛若神祗的悲憫,是猙獰的傷痕也難以掩蓋的風華。
“如玉?!”
幽園小徑,月色斑駁,倩影娉婷。夜半難眠的柳銘瑜在亭中踱步,不知不覺就朝著綺香閣的方向走了過來,恰遇此刻徘徊在路旁的竹沁。
嫋娜的背影,款款身姿。一席淺碧簡約的裙衫,遺世獨立的優雅氣質。
“可是如玉?”
柳銘瑜有些確然的詢問,這般玲瓏身段當屬顏如玉再無她人,卻又有哪裏不一樣。
竹沁應聲回眸。落在了一方溫潤的目光裏,俊逸溫雅,謙謙如玉。是白日裏窗外見過的那個溫潤少年。竹沁的心忽而跳漏了一拍,繼而卻想要躲起來,他不應該見到和顏如玉一樣的她。如此,他會怎麼想她的妹妹!她片刻未待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剛邁出步伐卻又生生止在原地‘若是就這麼走了,那才真正的徒生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