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襲人,照得人身上溫溫熱熱的。詠絮,四嬸,芹兒,允喬帶著幾個孩子在後園裏玩得正歡。稚嫩的童言童語惹得旁邊的人欣然大笑。顏若有女孩子的體貼溫柔,喜歡照顧瑾直與瑞明,瑾直常跟在她後頭親熱的喚她姐姐,顏若會一本正經的糾正他:“你叫錯了,我不是姐姐,我要叫你叔叔,娘說了,你的輩份比我大。”瑾直哪裏懂,熱乎勁十足的一直這麼喚著,顏若也就認了。瑞明走路走得稍遲,學了很長時間才慢慢走得穩當,他活潑好動,短短的小腿愛跑來跑去,摔倒的次數也多,好在小家夥很堅強,自己會爬起來若無其事的又去玩了。詠絮又心疼又欣慰。顏若常常一副小大人的派頭,他倆乖順時,會適當給予鼓勵,哭鬧時也會嚴肅批評,有模有樣,倆個男孩子卻被她收服了,非常聽她的話,為此她常常得意不已。
石桌前四名女子慈愛的瞧著園子裏嬉戲追逐的身影,不時要叮囑幾句。詠絮將目光從瑞明身上拉回,望著坐於對麵的允喬,輕問道:“聽說瑾蕭寄信回了,他一切可好?越彬的事對他有影響嗎?”“信裏說讓我們放心,他一切安好,越彬是為國捐軀,所以榮耀他還享了一份。可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說不準他隻是為了寬我們的心,身處戰場總是讓人擔憂。”允喬苦中帶甜的說著。白萍拍拍允喬的手背,語氣輕鬆道:“前線傳回的消息不是說連打了勝仗嗎?隻要嬴了,你就不需要擔心他。”允喬回以微笑。忽然聽得顏若嬌呼一聲,她一臉疼惜的將摔倒在地的瑞明摟在懷裏輕柔安撫,瑞明露出可愛的笑容,牽著顏若又跑開了。詠絮看著這一幕,心裏酸楚。芹兒習慣的用手遮擋有疤痕的臉,疑惑問著:“瑞明似乎不愛說話。”詠絮目光沉沉,白萍向芹兒搖頭,後者識趣的沒再開口。允喬安慰道:“男孩子也有兩歲之後才開口說話的,據老人說這樣的孩子是人中龍鳳,將來必成大器。”“公主,別不信,我也聽過此類說法。每個孩子的生長過程不一樣,放寬心。瑾瑜小的時候說話也遲,一歲十個月了才第一次叫娘……”四嬸哽咽著說不下去,伏在桌上嚶嚶哭起來。詠絮恍然想起,前段時間忙裏忙外,都沒人顧及到瑾瑜的忌日。那個聰明善良的孩子已經走了好幾年了,很多人包括詠絮都在瑣碎的時光裏淡忘了他,可是四嬸怎麼會忘。詠絮,允喬,芹兒輕言相勸,四嬸才擦幹了淚水。詠絮見四嬸臉色蒼白,淚痕未幹,心中亦十分難過,瑾瑜,那樣一個年華正好的人,在這個府裏給了我第一份溫暖的人,糊裏糊塗的就死了,老天真殘酷。
詠絮靜坐於房內,手裏拿著泛黃的一點冥紙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沒有理出頭緒。究竟是怎樣的恩怨要對一個孩子下毒手?那幾句詩又是什麼意思呢:宣縱忘憂得力遲,金井梧桐秋葉黃,心非木石豈無感,小樓一夜聽春雨。幾年來我牢記著,但就是猜不透,肯定有其它秘密。詠絮拿來宣紙著了墨水一筆一畫寫下來。她反複由頭至尾看著,忽然一個想法閃過:也許它不是這麼念的,反正也不是一首完整的詩啊,我怎麼陷在這個胡同裏這麼久才想到呢。小樓一夜聽春雨,心非木石豈無感,金井梧桐秋葉黃,宣縱忘憂得力遲。詠絮心潮起伏,如果按這個順序念的話,藏頭詩取第一個字:小心金宣,金宣,金宣,瑾萱……詠絮雙眼在幾個娟秀的字中來回瞧,心裏卻突突的不平:瑾瑜,我猜的對嗎?你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你的死跟她有關對不對?雖然她為達目的,裝瘋賣傻,可殺人……她一個柔弱女子怎麼敢?況且還是她的親人。但她之前對於我和四嬸的試探有意回避,當時沒有線索,也以為她是真的神智不明,便不了了之。如今瑾瑜留下這幾個字,我雖不能具體探聽到什麼,卻能肯定當年她對所有人都隱瞞了自己的秘密。如果真與她有關,那司徒家的這位養女實在深不可測。詠絮眼色灰暗,將宣紙扔進炭盆裏,不久被燒得成了灰燼。
園子裏寒梅傲雪,陽光下特別奪目高雅。今天是太夫人壽辰,因是特殊時期,府裏並未大擺宴席,不過族裏的人還是會過府慶賀,何況今年還有二叔司徒慕風相伴,意義不同。一大早客人陸續到了,男人們在廳裏相互寒喧問候,談論政局戰事,女子則在內間聊家常,說事非。仆人們端茶倒水伺候,來回穿梭,孩子們由乳母奶娘看著園子裏不時傳來愉快的嬉笑聲。太夫人瘦削的麵容帶些紅潤,微笑的望著眾人,輕輕點頭或者說幾句話,看得出來她對於今天的相聚很高興,也許人老了,心裏的孤獨隻能借著眾人的力量來稍稍驅散。詠絮坐於一旁禮貌的回應,得體而疏離,雖然嫁過來幾年,但她與司徒家的其它族親並不熟稔,僅僅是幾麵的交情,有的人甚至都未見過。對於女人間的笑話八卦,後宮中哪位新人得到的寵愛更多,哪位大官家的孩子又惹了什麼事非,哪款妝束很風行,哪個男子做了負心漢又納了幾名小妾……詠絮都絲毫沒聽進去,她心不在焉的想著更重要的事,眼光遊離到窗外的園子裏,看著瑞明天真歡樂的模樣,心中又憐惜又擔憂。接著再看向外間,瑾承二叔與幾名年輕的宗族男子交談著,幾人與瑾承年紀相仿,相貌與氣質都出眾,有幾張麵孔覺得眼熟,應該是見過麵的,他們好似在商討國事,隻是各執己見,互不相讓。其中一名著淡茶色長袍的男子安靜的坐於一旁並未說話,麵容淡然平和,雙眸深幽內斂,嘴角揚起溫和好看的輕笑,帶著一種飄逸寧人又不容忽視的特殊氣質,他優雅的品茶,對於熱烈的爭論似乎不甚關心,詠絮對他有幾分好奇,確認這是第一次見他。好像感到別樣的目光,那男子轉頭瞧見了詠絮,兩人相視輕輕點頭。回頭看著眼前的瑾萱,她也正好將目光對著外麵,詠絮嘴角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