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熾月人未進屋,聲音先進了來,酒氣也隨尾飄進屋來,溶在空氣裏,似仍帶著幾分喜宴上的嘈雜。
“醉了罷,怎麼也不叫個人扶一下。”我站起身來要伸手扶他,他反手一捏,牽著我在案幾前坐下,另一隻手去提壺倒茶,接連著好幾杯茶水下肚,才開口說話。
“吃飽了沒有,我見你早早就溜走了。”熾月隻手撐頭,另一隻手隨意地扯了扯領口,原本裝束齊整的袍領被扯鬆開些許,露出脖間一抹清冷雪白的肌膚,有淡淡的汗水洇著。
“嗯,吃飽了,原也不餓。”我瞧了熾月一眼,便起身走到一邊的架子上,取下一條幹淨的巾帕拿過來遞給他,他卻將身子斜伸過來半側,等著我抬手去擦。
“喝了點酒,連手都不會動了?”我瞪他一眼。
“你見過有君王需自己動手擦汗的嗎?”熾月反瞪我一眼,應得理所當然,見我不為所動,才又低低地央一聲道,“今天很累人啊,月兒,你累不累?”
“德性。”我輕笑出聲,才依著他的意,抬手給他擦汗,頸子上是,額頭上也有,鬢邊的黑發洇濕了有幾縷貼在耳後,倒顯得比平時柔和多了。
“月兒,頭上很重。”熾月本是閉著眼睛任我拿著巾帕在他臉邊來回動作,此時半睜著眼睛瞧我,說話裏聲音半啞,似孩童在撒嬌。
我聽得這話,便停下擦汗的動作,起身走到他身後,去取他頭上的烏金冠,拔下固定發髻的簪子,一頭濃密的烏黑長發便瀑布似地落下,披散於背後。
熾月輕歎一聲,閉著眼睛將頭和半身重量靠在我身上。
我被壓得搖晃了一下,手微微怔住,才慢慢低頭看著這略顯疲憊的狐君,臉上有淡淡的舒緩,和等待著采擷的寂寞。
這寂寞,可是我能懂的?他終究盼著我懂罷。
細不可聞地籲了一口氣,我伸出手,四指托於他的腦後,拇指輕輕揉著太陽穴,問道:“那麼多禮節,好久沒這麼累了罷?”
熾月有微微一顫,隨即放鬆下來,模糊地應道,“嗯,好久了。”
又按摩了好一會兒,指尖感覺都有些酸了,手下的人也身形未動分毫,像是睡過去了,我才停下手來。誰知手才稍停,看似睡了的人卻忽然動了,一把握住我的手按在臉邊,急促地道:“月兒別走。”
我隻是想休息一下,熾月卻以為我要走。我愣了愣,隨即笑著安慰道,“我不走,你累了,到榻上睡去。”說罷又覺得好像不妥,感覺像是我邀他入榻,登時有些窘,接著無話了。
熾月卻似未聽聞,徑直問道:“方才,我瞧見有人影,是誰?”
“呃,”我以為熾月未曾看見,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同他說起呢,他卻先問了,“你看見了?”
“嗯,是誰?”
“麝香。”
“什麼?”熾月猛地一轉身,眸子睜大,驚疑和警戒隨著其中光芒四射開來,捏著我的手加重了幾分氣力,“他來做什麼,沒傷著你罷?我沒感覺到殺氣,便沒走快,不想卻是他,膽子倒大得很。”
“來說了些事,”看見熾月的反應,我決定還是先不提金祝融的事,“他倒真是想要我喚醒那安置在回天靈潭的軀體,說來也是巧,我們在那裏,都沒瞧見那人的臉,你知道是誰麼?”
熾月挑起眉梢,“我們認識?”
“說認識倒也不算,隻是卻有些糾葛,”我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有些事越想放過,卻偏生事與願為,“還記得一萬年前那個惡賊麼,他是麝香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