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深冬,很少下雨,但此刻,冬雨卻從天空而落,夾雜著似雪非雪的冰滴。李茂撐了傘,站在刑如意背後,將厚厚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說了句:“掌櫃的,要不咱們回馬車裏等吧?”
“不必了,瞧這天氣,阿娘應該快出來了。”刑如意伸手,雨水低落進掌心,透著一股子陰冷的寒意:“車上應該還有備用的大氅,取一個過來,待會兒也給阿娘裹上。她年紀大了,怕是受不了這重重寒意。”
“備用的大氅已經取了,在阿牛那兒放著呢。”李茂見雨勢漸大,將傘往低處壓了壓。
身後有腳步聲,轉身,見阿牛扶著老婦人從破廟中走了出來。老婦人什麼都沒有說,刑如意也什麼都沒有問,但她心裏知道,阿碧已經去了她應該去的地方。
因下了雨,所以由刑如意和李茂帶老婦人先行回去,留下阿牛暫時照看阿碧的屍身。待刑如意與老婦人返回家中之後,再由李茂驅趕馬車過來,將阿牛與阿碧的屍身帶回去安置。
一路無話,待回到老婦人在山中的宅子之後,她才徐徐的開了口:“多謝夫人在廟中幫忙遮掩,若是讓阿碧知道她的妹妹已經不在了,少不了又讓她牽掛,讓她走的不安心。”
“阿娘如何知道阿朱不在了?”
“我這眼雖然瞎了,但是耳朵卻沒有聾,心裏也沒有糊塗。”老婦人摸索著走到牆角,拿出一包東西來:“阿朱的性子雖不似阿碧那般溫厚,也有些倔強,但與她姐姐一樣,都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那年,她姐姐受苦,她則逃了出去。我雖心中雖有些矛盾,可終究還是做娘的,在老爺麵前,也算是幫她拖延了些時候。我知道,這孩子一直都沒有走遠,更名換姓的留在雲家集。這些年,我雖與她再沒有見過麵,可我知道,她時常去看她姐姐,也時常來看我。這東西,都是她留下的。”
老婦人說著,打開包袱,有金珠子、銀錠子、首飾以及一些麵值不同的銀票。
“起初,她隻留下一些吃食,還有些散碎的銀子。我眼睛雖不大好,但嗅覺還算靈敏,我從那些碎銀子上聞見了各種各樣的味道。於是,我就知道,我這女兒在外麵過的也不好,這些銀子都是她掙的辛苦錢。
後來,我遇見了阿牛,就讓他去雲家集上打聽。這雲家集,就那麼大一點兒,我這女兒相貌又與一般的姑娘不同,隻要稍微那麼一問,就能問出來。我知道,她在茶樓中給人唱曲兒,也知道她遇見了一個喜歡她的人,娶她做了夫人。可我從沒有想過要去找她。”
老婦人說著,又將那包東西仔仔細細的給包裹好。
“你說,像我這樣的娘,能被女兒還惦記著,就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哪裏還能厚著臉皮去找她,去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呢?阿朱她雖做了人家的夫人,卻終究還是沒有忘記我這個娘,她暗中給我送來的銀子越來越多,銀票也是便於兌換的,可我都沒有花,也沒有讓阿牛去使一分一厘。我想,等那天我走了,就托阿牛將這些東西還給她。女兒出嫁,我這做娘的不給預備嫁妝就已經很難看了,還怎麼能要她的東西呢。”
“所以,當府衙裏的差役來找您的時候,您就已經知道,那死者朱氏是您的女兒?”
“不!我不知道!那些衙役們來的時候各個都凶巴巴的,說是在我們家附近死了人,懷疑我與阿牛是凶手,便強拉硬扯的將我們帶了過去。到了現場,我聽阿牛嚷嚷著說,他隻是與這位夫人打過幾個照麵,且還是在集市上,根本沒有謀殺這位夫人的理由,而我是個瞎子,我與這位夫人又不認識,為何要去殺她。
我見阿牛急於辯解,唯恐他惹怒了那些衙役,給自己帶來麻煩,便問他那死者是誰?他這才告訴我,那是雲家集上綢緞鋪王家的夫人,而這名夫人姓朱。我當時心中便已經有了不好的感覺,又問阿牛,這位夫人身上還有什麼印記沒有。恰好,阿朱她當時沒有穿鞋,阿牛便告訴我,這位夫人長相端莊,有些像是廟中的娘娘,還有她的腳裸上似乎長著一顆黑痣。那時,我便知道,那被人謀殺的朱氏便是我的二女兒阿朱。”
“這件事,您沒有告訴官府?”
“沒有!”老婦人搖搖頭:“活了這麼些年,我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若官府裏的人知道,這個人是我的女兒,勢必會派人到我家中搜尋,而我家中又留著這些東西,倘若官府裏的人問起來,你叫我如何回答?是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還是告訴他們,這些錢都是阿朱瞞著自己的丈夫偷偷給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