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跑光了所有妖怪的鎖妖塔,空曠得如同一頭巨獸的腹部,角落處還可見殘留著妖怪的白骨殘骸,也不知是被關的太久以至燈盡油枯,還是因弱肉強食成為大妖果腹之物。
踏過梯級的腳步聲於塔室回蕩,偶聞得塔頂傳來劇烈的震動,似乎是有人試圖壓製這頭擎天巨獸。
漸往上行,越聞玄黃乾坤鉞嗡如蜂鳴,似有感強敵在前,躍躍欲試。
應龍看了一眼幾乎要按捺不住往頂上衝的上古神兵,會心一笑:“璧噬,嵐磬,莫要著急,今日一定讓你們戰個痛快。”
“嗡——”雙鉞光芒大盛,仿似回應,歡騰雀躍。
眼見懸梯漸漸收窄,越往上走,塔頂的震動便更似在咫尺,窸窣的碎灰不時掉落,雙鉞的光芒中,應龍的目光更是深邃難明。
他終於停下了腳步。
這裏,已是九十九層塔室。
“璧噬,嵐磬。”
一聲吩咐,玄黃乾坤鉞突然化作兩道銳芒,左右兩分,以雷霆之勢狂車塔壁頂蓋,磐石堅硬的石磚在鉞刃之下,猶如刀切豆腐,一時間飛沙走石,漫天散落,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九十九層竟被夷為平地!
煙塵滾滾之中,龍帝不動如山,待風吹散了沙塵,他才緩緩抬頭。
在塔下隻道塔身高聳入雲,誰想這鎖妖塔之高,已穿透雲層,舉目已見蒼穹如斯之近,仿佛就要迎麵覆來。
天無朗月,亦無晴陽。
天幕晦暗,難分上下,莫辨乾坤。
應龍忽然想起了燭龍舍身閉目的刹那。
燭龍神異,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
在那一瞬間,天地因其暝目而盡眼漆黑,索途不得,讓他覺得,一切又重歸混沌,再無光明之日。
不由失笑,倒是怎麼了?今日竟也如凡人一般悲春傷秋起來。
便在此時,眼前突然一陣光芒閃亮,非日非月,卻是耀目星芒,但見雲霞兩旁散開,芒影之中,蒼衣長袍,天威凜然淩於空中。
應龍神色一凜,但見珠華點點,一顆顆力量非凡的寶珠在青衫身側遊離浮動,男子立於其中,雙手結印,雙目微合,驅動法術,受仙氣所引,每一顆寶珠,均發出萬丈光華,星芒濯濯,一如千古,耀於天極,鬥轉星移,唯北鬥亙古未變。
“天樞……”
九天星芒,近在咫尺,仿佛隻要伸手,便能摘去。
但貪狼倨傲,若無比肩之力,如何能令傾覆天宙,天星墜落掌中?
金睛中驟現獸狀瞳帶,風意突逆,狂嘯九天,其身後猛然見一尾黑砂巨龍拔地騰空,尾始於塔頂之處,龐然身軀於空中展形,一雙墨翅猶如巨鶩張開,妖氣傾巢而出,黑砂鋪天蓋地幾乎把整片天空覆蓋。
隱聞龍嘯之聲,震動天宇乾坤。
妖氣之狂,黑砂飛驟,竟一時將顆顆耀目寶珠給鎮了下去,光華被壓至式微,乃至如螢火之光,在珠心之處點點閃動。
狂風中夾雜了無數黑砂,乃令天地更見晦暗,應龍一笑,施然背手身後,抬腳踏出。旋梯至此已是終結,並無通往第一百層的梯級,然而空中飛散的黑砂卻於其腳下聚斂成形,架起懸空之梯!
他走一步,這黑砂所成的梯級便升一級,不快不慢,恭順地為應龍鋪駕通天之梯。
未幾,應龍終於停步。
“天樞。”
二人再會於天之極巔,地之正中。
下墜的穹蒼令天地俱震,風扯雲動,層層見密。
高處風急,擦麵而過的疾風中黑砂窸窣摩擦之聲隻在耳邊。
蒼衣飛揚,玄袍瀟灑,神仙風骨,妖帝邪魅,這一幕,尚記早在兩千年前,便曾發生過。又或許早在那兩千年前的天漢星河之上,便結下了連仙妖也解不開、扯不斷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