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3)

小仙童心中莫名,然而帝君積威在前,他又豈敢多嘴?隻得諾諾退下。

又自安靜下來的殿堂,天帝重新閉上眼簾,然而輕皺的眉心,卻已泄露了他無心再眠。

“啪啪——”輕靈的拍翅聲響起。

天帝有感肩上略沉,便張開眼睛,見那三隻腳的金羽雀兒勾住了他的黃金龍袍,歪著腦袋,似乎在打量他。

“金烏……你為何不走?”

三腳金烏眨著圓潤的小眼睛,似乎聽不明白,卻又似在裝著糊塗,抬起一隻小爪子,兩腳穩立在這位九天至尊的肩膀上——蹭爪梳毛。

天帝並無怪罪這小禽鳥此等犯上之舉,幽深如墨的鳳目往向遠方,密雲帶電,霞彩猩紅。良久,方收回視線。

殿階玉石,千年如昔,依舊明亮比鏡。

忽然,好似看到了萬年之前,曾經站在這裏的高大背影,沒有回頭,手中握了那卷自求來的,下凡助人王軒轅的法旨。

‘燭龍已殤,帝俊,就此一別,再會無期。’

踏落凡間的腳步,沒有一絲猶豫。

《山海經·大荒東經》載: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誇父,不得複上。

此去,果然再無歸期。

“應,你可知道,我雖能窺萬物命數,可自己……也不過是棋盤中一顆棋子。”

這一句沒有在萬年前說出的話,如今在寂寥的殿堂上輕輕回蕩,依然,沒有人能夠聽見。

神州大地上的百姓仰頭看這像是漏了口子,傾盆不絕的雨水,烏雲密布猶如,明明沒有一絲重量的雲,如今看來漆黑一團,似有千鈞在頂,壓在半空之中。

有道是蛇遊生霧,龍騰乘雲,有些年紀大些的老人便帶著三牲酒禮,頂著大雨去龍王廟祭拜,隻盼龍王寬宏息怒,莫要降禍人間。

昆侖丘極頂之處,雷光之中,有見漫天劍芒,一道金光衝天而起,一陣陣金戈交鳴之聲,交鋒之地,星芒飛散如珠華點點,不時有強大的氣流噴湧衝擊四周,所觸之處,便連密厚的雲層亦被驅散得一幹二淨。

隻聽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吼,逆天赤雷亦被其震懾,猶如天之神臂,一收即斂。

但見一柄金光萬丈,粗如殿柱的巨鑿牢牢釘在鎖妖塔頂端,其下所釘者,正是黑翼應龍!釘口深入其腹,盤古鑿之剛銳,擊碎了連雷擊尚不懼的龍鱗,透體而過,鑿口更破開塔頂下穿四層之多!!

神兵無形,這盤古鑿本就是上神盤古開天辟地時所用的鑿子,在天樞手中變化成劍,而今化作神鑿,正是當初盤古斧鑿開天之時的形態!

應龍受此重創,張口狂嘯,不住翻騰龍身,龍尾上下狂掃,大禹時,應龍曳尾於前,畫地為河以疏通水道,可知其尾之力勁,能開道引水,崩土裂石,便見這鎖妖塔上頓時碎石紛飛,煙塵滾滾。然而盤古鑿如定世神針,巍然不動,未幾,又再深深往前沒入數丈。

豪雨漸漸轉小,細雨窸窣,毛毛地落下模糊了天地的界限。

一切竟就此平靜了下來……

黃金的巨鑿定定立在天地正中,忽然,中柱之地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龜裂痕跡,蔓延得如此迅速,不過眨眼之間上下延伸——“砰!!”分崩離析,竟化作點點金粉!

飛散的金粉之中,青衣神人淩於半空中。

他一拋袍袖,抬手,將落到他身側的金色粉末接了一把,而後收入懷中。

雨水在鏟平的塔頂輕輕彈跳,就像透明碎玉的一層,已不見了那龐大的龍軀,玄墨的長袍任得天上雨水打落,浸濕變得沉重,腹部洞穿的重傷,男子身下的地麵,鮮血悄然溢開。

金色的瞳睛,靜靜看著天頂的方向,在那裏,漆黑一團,隻看到無數的雨絲,化作千根萬根的銀絲,墜落。

青布長靴點地,天樞降身塔頂,他就站在應龍的身旁,並不言語。

兩人之間,竟是如斯祥和安逸,沒有半分殺氣妖光,一瞬間之前的那場仿佛重分天地的烈鬥,倒像並不存在。

應龍淡笑著看了看如鬆筆立的星君,笑道:“星君是否想笑本座,言之鑿鑿,卻還是重滔覆轍?”

天樞沉默半晌,搖頭。

“你我之間,似乎總是為敵……”腹部血肉模糊,然而他卻全然不顧,微啟的嘴唇漏出一絲歎息,“如今,總算能消停一陣了。”

逆光之處,看不清天樞的表情。

從下往上看去,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能夠看到穹蒼無垠,而這個狀似冷漠的男人,便像一直都是這般,沉默無語地肩擎蒼天。

毛雨在他臉上融成涓涓細細的淺流,清澈的水珠,忽似染上了一絲不該有的顏色,而後,漸變成一道血線,從臉頰滑落下巴,低落在應龍唇角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