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修道因見到柱兒遞來的玉玦,思及往事,不由得淚流滿麵。經著修道在一旁提醒後,才想起來,流蘇還在門外等候。因此,連忙把玉玦放在了桌上,對柱兒說道:
“快請進來,快……”
你道這流蘇為何這會兒工夫會回來這李府?且這些年,她又去了哪裏呢?
原來,自那日流蘇離了李府之後,她便隻身去了天京。本想著回到眉府,繼續呆在爹爹跟前侍奉也就罷了。卻不料,爹爹因被人陷害,如今竟已下了大獄。所幸聖上念及舊情,雖將眉府抄空了,卻並沒有株連九族,隻是判了眉大人一人秋後處斬。而眉夫人當時一聽聞此信,便暈倒在地。也是可憐了她一個婦人,女兒若蘭的死讓她這個白發人送了黑發的,已是令人悲痛欲絕。如今,自己的丈夫竟也要離自己而去了,那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盼頭?因此,竟是在丈夫死後不到半月,便也懸梁自盡了……
眉府的其餘大小仆人因見主子都死光了,便也走的走,逃的逃,各奔各的前程去了。還是眉夫人的一個貼身丫環,喚作秋菊者為她收了屍,立了個墳頭。否則,那生前端莊無比的眉夫人,死後怕是連個安身之所也是沒有的。
那秋菊處理完夫人的後事,本欲回老家自謀生路。不想,竟在大街上遇見了進京尋父的流蘇。故人相見,自是喜出望外。兩個人在一起說了好些話,又談及眉府這一年來的變遷,流蘇自是驚愕不已。無奈爹爹已去,再傷心也是無用了,隻有找出陷害爹爹的凶手,才能伺機為爹爹報了仇。因此,和秋菊分別之後,流蘇便隱姓埋名,浪跡江湖。可她心裏,卻也從來沒有忘記過要為爹爹討回公道……
至於流蘇這次回來李府所為何事,倒恰如她報於柱兒的那樣,正是為了醫治修道的心病而來。你道這流蘇已離府多年,又怎麼會對府上事了解的這樣清楚呢?卻原來,這裏麵大有文章。
話說那年流蘇雖離了李府,可她對明哲,卻是始終放心不下。因此,流蘇便拜托她的舊時姐妹織素,倘若是明哲出了什麼意外之事的話,定要傳信告知。織素本就是個心地質樸的姑娘,見流蘇她這樣一片真心,便也沒有拒絕。這些年來,雖說她與流蘇再沒見過麵,可是書信卻也通了有三五次。
而這次明哲生病,老夫人其實也早已知道了。隻是,她在寺裏清修,不方便下山。且她也知道兒子還在生自己的氣,自己若硬是下山去見他的話,怕對他的病也是有害無益。因此,隻讓織素常常下山打聽府上消息。而她自己雖呆在寺裏,卻也沒閑著,也是日日為明哲祈福,盼其早日康複。那織素趁著下山的機會,自然也將明哲的現狀寫信告訴了流蘇。流蘇一見書信,知道明哲病重,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李府。
話說明哲這病,雖是因著三娘在其飯中下藥而起,可那明哲思妻情切,卻也著實加重了病情。他見自己身子一天天弱下去,又整日神思恍惚,便以為是歸期不遠了。且他又盼望著,早日與那已逝的若蘭相見。因此,竟有了求死的心,隻想著修道回來之後,見了兒子最後一麵,交待過後事,便可安心離去了。卻不曾想在這個時候,已離府多年的流蘇竟會回來見他,自是吃驚不小。
且說明哲正在發愣間,那柱兒已領著一個人進來了。隻見那人衣服外麵披了一件黑色的大鬥蓬,渾身上下雖說包裹得十分嚴實,可看那身形,卻分明是一個窈窕的女子。明哲還沒才得及問話,便聽那人說道:
“請老爺將閑雜人等都請出去。今日我來,隻是為了和老爺敘舊。”
明哲一聽那聲音,不是流蘇是誰?因聽她說話的意思,像是不想有旁人打擾,便讓屋裏其他人連同修道一並都出去了。修道起先不太情願,怕爹爹會出什麼事,但是明哲卻擺擺手說道:
“修道,你暫且先出去吧,爹爹不會有事的。這個人是爹爹的老朋友了,我們不過在一塊兒聊聊舊事罷了。”
修道見爹爹既這樣說,便隻好出去了,卻也是在屋外走廊上站著,不曾離得太遠。一時間偌大的屋子裏,此時,竟隻剩了流蘇和明哲二人。片刻的寂靜之後,流蘇先開了口:
“多年不見,老爺……憔悴了許多,竟再不是流蘇記憶裏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了……唉。”
明哲聽罷,苦笑道:
“常言道,歲月無常。這生老病死,誰又能躲得過呢?我已是沒有多少時日的人了,隻是你還年經……不要耽誤了。唉,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流蘇沒有料到,明哲求死之心已這樣急切,後又見明哲關切地問她這些年過得如何,不禁心裏一熱,就要掉下淚來。卻偏強忍著,隻冷笑道:
“老爺,原來還記得世上有流蘇這個人。流蘇還以為,自那日一別,老爺便再不會記起流蘇了……”
明哲聽流蘇的話,似有埋怨之意,便呆呆地望著地下歎道:
“你知道我不會……流蘇,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唉,現在上天要懲罰我,我也無話可說。如今,我隻求一死便是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