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一陣忙亂，大家終於起程了，天也漸漸亮了。
太陽才三杆高，正當逃難的人急路長歎腿短的時候，山間傳來了零亂的槍聲，還夾雜著哭喊聲。逃難的隊伍中的孩子頓時就嚇哭了，稍微知事一點的孩子雖然被大人連嚇帶勸地勸住了哭聲，可是，玉英抱著的憶春才幾個月大，他怎會懂得此時的處境是何等地危險，被大點的孩子帶哭以後，他隻顧自己的感受，放聲地哭起來。玉英連忙把他送到君如的懷裏，並告訴她說：“用乳頭堵住他的嘴巴。”
君如照此方法止住了憶春，玉英又焦心地看著麵前的這些人，大大小小一共有二十多口人，基本都是一些老弱病殘，此等時候跑是跑不贏了，她又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隻見她狠下心來說：“大家都躲進這條溝裏去吧，我們已經沒法跑了。”
當大家走近溝邊，隻見溝邊上長滿了半人高的毛草，溝中也長滿了水草，根本看不見底，所有的人都還在猶豫，玉英第一個滑到溝底，水頓時就淹沒了她的整個大腿。漫到了她的腹部。接著是寶財也滑了下去，隨後就輕聲喊道：“慧蘭，把孩子給我，你們快下來吧。”
這個時候，憶春已經停止了哭泣，玉英向君如伸過雙手喊道：“把憶春給我，你們都快點下來，這些人隻要有一人沒有藏好，大家就全都完了。”在這種情況下，容不得人再猶豫，大家份份滑了下去。等大家都藏好了，玉英又吩咐道：“天星，你看著外麵的動靜吧，不要把頭伸得太高了，躲著點。”
天星是這些孩子中間最高的一個，聽說要他盯著岸上的動靜，他很快就匍匐在一處較高的草叢中。
他們剛剛藏好，慢慢地就聽到隆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瞧急的等待中，那聲音好像總是沒有盡頭。
初夏的溝水還很冰涼，對她們這些沒經曆過風雨的女人來說，還說得上寒冷刺骨。而草叢中的蚊子卻是饑腸轆轆的時候，時間久了，被叮咬的孩子有了些噪動，憶春咧著嘴，皺著眉又開始哭了起來，眼看就要大聲啼哭了，玉英馬上把他送到君如手裏。君如按著原來的方法，把乳頭塞進憶春的嘴裏。可是這一次，憶春總是要擺脫乳頭，紅著臉想用大聲哭泣來表示出他身上的不適。這一意外，讓溝裏的人全都緊張起來，君如隻得抱緊憶春的頭，用乳頭堵牢他的嘴。開始的時候還能聽得到他悶住的哭聲，後來，慢慢地，他不哭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踐踏心腔的聲音漸漸遠去，天星滑下坡來告訴說：“鬼子走了，我們上去吧。”
直到這時，大家的一顆心才算落了地。天星第一個爬上堤埂，然後又回頭把一個個孩子接上岸。因為憶春太小，天星不好抱他，玉英便自己先上到岸上，然後才從君如手裏接過睡著了的憶春。當她把憶春接到手上，見他靜靜地，玉英不禁對他剛才沒有哭出聲來感到憐愛，便不自覺地把自己的臉貼上去親他，可是，不管怎麼親，憶春就是沒有一點反映，玉英一下就著急起來，連忙使勁拍打他的屁股，還是沒有反應。再聞一聞他的鼻息，玉英簡直驚呆了，眼前這孩子已經沒有了半點活的痕像。玉英一下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一手抱著他的身體，一手撥打著他的臉，直到完全相信這孩子已經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