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亞澈整個人蜷在急診室前的長凳上，把臉埋進雙臂，頭發亂糟糟的，瘦弱的身影讓人看著心疼。
弟弟長得很秀氣，左眼下眼角有一顆很小的淺茶褐色淚痣，一米七出頭的身高，瘦，也總是被人當成稚氣未脫的鄰家小男孩。但是遲亞澄知道自己的弟弟雖然看上去乖，和所有這個年紀的男孩一樣鬧騰得不行，愛笑又聰明，什麼事情都不去麻煩別人，說實話，除了穿開襠褲的時候，遲亞澄還從沒見過這個隻比自己小了兩歲、長得文文弱弱的弟弟掉過眼淚。
這是第一次。
興許是聽到了腳步聲，遲亞澈的肩膀動了動，抬起頭來茫然地看著麵前的人，好一會兒才認出是誰，在眼眶打轉的眼淚硬是沒掉出來，遲亞澄隻聽見了他小得跟蚊子似的、好像還帶著點兒哭腔的聲音：“姐……”
遲亞澄搖搖頭，沒說話，坐到他的身邊，抱著他的肩膀咬著下唇，她覺得自己如果一開口，眼淚馬上就會掉出來，然後就抽抽搭搭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尹一依墊了急診費就匆匆趕過來了，看到抱頭待在一起的姐弟倆，歎了口氣，雙手抱胸倚在另一邊的牆上，閉上眼睛，仰著臉，眉頭皺得很緊，也沒試著安慰姐弟倆。
也不知道時間究竟是過了有多久，遲亞澄隻覺得現在每度過一秒，就好像是度過一小時、一天、一年甚至十年那麼長，腕上機械表的秒針像停住了一樣，怎麼動都是那個時間。
突然，“噗”的一下，急診室門上的燈滅了。
姐弟倆幾乎同時彈起來衝到門前，一個套著淺綠色隔離服的護士打開門走了出來，看了他們一眼：“病人家屬嗎？”
“是的，他是我們的父親！”遲亞澄剛想開口，遲亞澈已經搶先了一步，手腕一陣生疼，低頭一看才發現，弟弟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腕，已經勒到發紅了。
她使勁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睛對護士點了點頭。
“都是學生嗎……”護士皺了皺眉，有些為難的在手中的單子上看了一眼，“沒別的親人了是嗎？”
沉默。
“病人堅持不住了，你們去見他最後一眼吧。”半晌等不到回答，護士搖搖頭，輕輕說了一句，然後走開了。
“護士小姐，怎麼會那麼嚴重？”尹一依叫住即將離開的護士，語氣裏是滿滿的震驚和擔心，眼睛還時不時往呆住的姐弟倆的方向看幾眼。
護士沒做什麼解釋，隻是小幅度地鞠了個躬道了聲“抱歉”，離開了。
遲亞澄死死咬著嘴唇不發出聲音，一會兒，突然反抓住還在發呆的弟弟的手腕：“別哭，要笑，爸不喜歡看我們哭！”
遲亞澈狠狠吸了吸鼻子，點點頭，任由著姐姐拉自己進了急診室。
父親頭部以下的部分已經被白布蓋住，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氣，眼睛眯著卻始終不肯閉上，看得出白布是剛換的，但是還是隱隱可見裏麵透出的血跡。
見到他們進來，急診室裏的醫生和護士也離開了。
父親也看到了他們，似乎想叫他們的名字，但許久都發不出什麼聲音。
遲亞澄猛地抽了一口氣，輕輕扒拉下弟弟的手，走到病床前蹲下來：“爸……”話一出口，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是接二連三地掉了下來，“爸，別擔心，我會照顧好亞澈和自己的……”
遲亞澈一聲不吭地走到旁邊。
父親的嘴唇在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遲亞澄什麼都聽不見。
“爸，你想說什……”遲亞澄看到父親的手忽然從白布下伸出來，攥得緊緊的，似乎捏著什麼東西。
“爸？”遲亞澄茫然地看著父親。
“姐，爸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要給你？”遲亞澈的聲音很低很低，低到遲亞澄差一點就聽不見他說了什麼。
東西？遲亞澄愣了一下，握緊父親伸出來的手，隻感覺手心裏多了什麼東西，很光滑，可是很冰涼，父親的手也很冰涼。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遲亞澄猛地抬頭看向父親的臉，卻見到那原本半睜不閉的眼睛，現在已經徹底閉上了，那一直喘著氣的嘴巴也閉上了。
父親已經睡著了。
遲亞澄呆呆地保持著這個動作，這一刻，她已經完全不知所措。
遲亞澈站在一旁死死咬著自己的一隻拳頭，大概是用力實在太狠，竟然咬出了血，有一兩滴順著他的胳膊滑到手肘，然後再悄悄地滴在地上。
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