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黛眉見她這般,心中有些恍惚。
她在書房裏越等,心頭的荒蕪越大。從前她入蘇府,不管子語身在何處,隻要得了消息,便會立刻趕來。
而現在,她打聽到他就在府中,僅僅半盞茶的腳程,卻遲遲未來。
直到丫鬟進來回話,她便再也忍不住了,命碧玉打聽了顧青莞的行蹤,靜候在此。
她咬了咬銀牙,移步上前,掩了所有心緒,溫柔笑道:“不曾想在這裏遇見。”
“還真是巧!”顧青莞從容應對。
殷黛眉一聽這話,不由深吸口氣,眼中凝冷下來。
猶記得初見她時,她還是個半瘋半癡的顧府六小姐,而現在……她的眼中有灼然的光芒,仿佛一枝空穀幽蘭,出於塵上。
僅僅這樣一個站著的身姿,便讓人移不開眼去。
殷黛眉在這一刻,似乎明白了心底的荒蕪從何而來。
顧青莞替葉夫人行針一月,子語無論多忙,總要趕回府。朝夕相對,會發生些什麼,她根本不敢往下深想。
“一月來辛苦妹妹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妹妹收下。”
青莞看著碧玉手中的錦盒,笑了笑。這個女子對她何曾有過什麼心意,有的,隻是算計。
“不必,診費已經結清。告辭!”
“妹妹留步。”
顧青莞看著她,不語。
那種淡漠的神氣,瞧著令殷黛眉心頭生涼,她勉強笑道:“顧府的事,我聽說了。幫不上什麼忙,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妹妹隻管開口說話。”
同樣的話,從不同的人的口中說出,意味不同。青莞懶得仔細體味,隻是淡淡一笑。
“告辭!”
殷黛眉瞧著那俏麗的身影消失在簾中,唇瓣緊緊咬著。
女人與生俱來的敏銳,讓她感覺到的,這個顧青莞會是她和子語之間,最大的障礙!
“小姐,雨越發大了,咱們回吧!”碧玉捧著匣盒道。
殷黛眉環顧四周,輕輕歎道:“碧玉,這個顧青莞當真隻有十四歲?”
碧玉吐了吐舌頭,蹙著眉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許久才道:“小姐,奴婢覺得,六小姐有幾分可怕?”
可怕?
一陣雨絲夾著風飄過來,殷黛眉渾身一凜,當場立在那裏。
忽然,一個人影淋著雨,從門中追出來,目光四下張望,神色有些緊張。
待看到殷黛眉時,他抹了把臉,掩住所有的心緒,上前溫柔道:“不是讓你在書房等嗎,怎麼跑這裏來了,還淋著雨?”
殷黛眉把目光絲絲纏在那人身上,掩住心中不痛快,上前替蘇子語打傘。
“我過來謝謝顧小姐,這些日子她替夫人看病,辛苦了。你怎麼淋著雨就跑出來,是要追顧小姐嗎?”
蘇子語笑笑,似乎看出來她的小心思,柔聲道:“她一言不發便走了,我追出來問問下一回診脈的時間。”
原是如此。
殷黛眉嗔笑道:“子語請顧小姐為夫人治病,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蘇子語輕輕咳嗽一聲,道:“何必讓你擔心。這事兒連父母和二位兄長都瞞著。你也知道,母親的性子實在是……”
殷黛眉眼中流出光彩。
她如何不知道葉氏的性子。為了一個不相幹的死人,放著當家夫人的榮華富貴不要,偏偏要去吃齋念佛,甚至不惜與一府人為敵。
也真是傻透了!
心底冷笑一聲,臉上卻如常道:“夫人的性子沒什麼不好,雖說佛堂清苦,勝在清淨。如今又有顧小姐幫著調養,身子定會健康的。回頭我送些兩百年的老參來,讓夫人調養。”
蘇子語笑笑,也不拒絕,隻道:“難為你想的周到。”
殷黛眉眼波流轉,情深款款道:“待以後咱們成了親,我會親自給夫人侍奉湯藥的。”
蘇子語握了握她的手,瞬間放開,“黛眉,你真好!宮中還有事,得趕緊過去,你速速回府,別淋著雨。”
男人手指的溫度尚在,人卻已經消失不見。
殷黛眉目光繾綣,心中微甜,許久才道:“碧玉,把貴妃賜下的老參,給葉夫人送去。”
“是,小姐!”
“小姐,奴婢不喜歡這個殷小姐。”
馬車裏,銀針嘟著嘴,也在議論起那對主仆來。
“為何?”青莞問。
“說不上來,就是有種感覺,她的眼睛很像深宮裏的妃子,藏著東西,不像史小姐一眼就看到底。”
青莞不由暢笑。
前世,她在年輕飛揚的日子裏,被家人和蘇子語肆意寵愛著,輕易不知曉人心的複雜,待知曉了,卻遲了。
這個女人何止像深宮裏的妃子,笑裏藏刀,她就是一隻披著羊皮的兒狼,隨時會給你致命一擊,讓你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這些年過去了,她這個虛偽的性子不僅沒變,甚至入了骨血,嘴裏妹妹、妹妹的叫著,心裏不知把你恨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