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也是這般,她懷孕了,陪在身邊的,是楚澈。每一次,遇難了,亦或者遊走在絕望的懸崖邊際時,陪在身邊的,還是楚澈。
如果,他知道殘存在這副軀殼上麵的,僅僅隻是一線微薄的意識,一線隨時都會散去,連孤魂都不算的意識,他還會陪在身邊嗎?他還會如此,不離不棄嗎?
亦相反,他會恨她,恨她奪去了他心愛的韓軒兒,那個真正嬌柔美好需要人去關懷照顧的韓軒兒。而非她,一個不會流淚,殺人嗜血,無情無心的殘酷利器。傷了自己的同時,亦傷了周邊的人。
“軒兒,你討厭我在身邊嗎?”他輕輕地發問,唇角雖掛著笑容,卻無端的發苦,漂亮的藍色眼睛,無複平常的清澈,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
她說的,他何嚐不明白,要說嫉妒嗎?嫉妒贏政在做出如此多傷害她的事情後,還是將她那顆埋的深不見底的心,硬生生的拿到手。
可是比起這個,他更在乎的,是她,她開心便好,她幸福便好,哪怕這份幸福與開心是建立在淩遲他心髒的基礎上。他亦無悔,亦甘願。
“楚澈,喜歡是什麼?”
“……”他不語,喜歡,能夠說明他所做的一切嗎?如果說,一切不止是喜歡呢?到時,你會如何想?軒兒……。
“我一早就說過的吧,我並非……那個你曾經喜歡的韓軒兒,隻是一個仿冒品,僅此而已。這樣的我,有什麼資格……”後半句,狠狠的梗在喉嚨裏,愣是無法說出口。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中的憂傷,令她本就愧疚的心,如墮懸崖。
“不要再說這樣的傻話,你現在是孩子的娘親,你不再是一個人了。軒兒,你應該開心才是。”喜歡是什麼,單單這個問題,無法回答。楚澈絢爛的笑容好似午夜盛放的煙花,傷逝著一閃而過,徒留片刻的精彩,流離一地的淒涼。
“你錯了,這個孩子,我不能要!”軒兒的語氣無比平靜,仿佛她說的不過是一件午飯吃什麼的小事。
“什麼?軒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有身孕是值得慶祝的事,為何,要說出這樣的話?第一次是因你中了瘴氣之毒,無可奈何。但是這一次,你腹中胎兒很健康,隻要好好調理,必定會平安出世,而你於秦宮之中,亦無憂擾。”
聞言,軒兒雙肩一抖,像是十萬伏特的電流騰然襲過,震得每一寸經絡都生生的發疼。右手無意識的撫上平坦的小腹,似還全然感覺不到裏麵已多了一個生命的存在。可偏偏,那生命的的確確存在著。
“楚澈,如果你真的想我無憂,就幫我準備一碗大紅花。”話語很輕,她正對上他疑慮複雜的眸光,沒有半分的遲緩,臉上的表情好比一方靜止的湖泊,風吹過,仍泛不起一絲波瀾。
那種可怕的絕望她嚐過,於這樣的亂世之中,生下來的孩子,會幸福到哪裏去呢?更何況,這個孩子的父親,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始皇,二世便亡的秦朝,讓她怎麼敢生下這個孩子,眼睜睜看著他將來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會說出這樣的話,絕對不是我所認識的韓軒兒!”楚澈陡然提高聲音,令軒兒兀自一驚,手腕忽的被他緊緊扣住,緊蹙的俊眉,細眯得藍眸,無一不表露著他的怒意。
“就算你有萬般的理由都好,但不應該這麼狠心奪走一個孩子來到這個世間的權力,你是他的娘親,你忍心,就這樣放棄他嗎?”
“就是因為不忍心!”軒兒厲然的怒喝,用力掙開楚澈的桎梏,不自覺地後退幾步,平靜的臉上寫滿了複雜,還有無盡的淒楚,叫人無法分辨她那表情究竟代表著什麼涵義?
“就是因為不忍心,不忍心他日後痛苦萬分,在這個世間,艱難的活著。所以,我才要一開始就滅絕掉這種悲哀來臨的可能性!”
“軒兒,你在說什麼?什麼悲哀,痛苦?你是大秦的王後,你的孩子,將來是大秦的皇子,繼位第一的儲君,而你,亦是秦王最寵的女人!我雖是旁人,但是看得出他對你的重視。到底,是哪裏不對勁,讓你想要這麼做?”楚澈難以置信的望著她,恍惚認為剛剛是否是他聽錯了?
“楚澈,你認為君王的寵,會有多久?一年,兩年?亦或者,四年?”可是,她感覺得到,快要沒有時間了。隨便一陣輕風,仿佛都能將她從這具軀殼之中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