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我的間隔年(3 / 3)

對了,得補充一下,2007年3月22日,中國春節剛過不久,我坐在加爾各答的一家網吧裏麵,下定決心給我的上司寫了封郵件。三個月假期已滿,而我的“間隔年”才剛剛開始——我辭職了。

聊什麼、和誰聊,並不重要。老人講尼泊爾話,我講英文或者中文,都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卻照樣聊得有滋有味

剛去卡裏各,我驚訝地看到,小街上有很多臥地不起的病人,裹了毯子,痛苦不堪。後來知道,他們是想入院。有一天,幾個人將一個老病人抬進了卡裏各,被修女轟了出去。剛到時,總覺得她們不近人情。後來知道其實很無奈,是因為卡裏各沒有床位,藥物短缺。修女有時也會去探望街上躺著的病人,萬不得已,也會向上麵申請接納。我上麵說到的20多年義工經曆的美國老人喬,也有資格為病人提供申請。

有一個周四的下午,休息,我和義工們到教堂。教堂為義工舉辦了一場討論會,分日語組、韓語組、西班牙語組和英語組。我和一些華人分在英語組。

我說,“德蘭媽媽的家”是一個好機構,可是運作也有不妥。來了新義工,什麼都得靠自己摸索,應該指派老義工傳帶。不少義工對我的話不以為然,有一個神父也提了看法,我都“不識好歹”地與他們爭執。

現在想想覺得好笑,因為他們說得有道理。機構的運作欠妥不重要,義工幫助了多少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學習到了“愛”,重要的是我將“愛”帶到了社會。在卡裏各,能受到我幫助的人有多少?而社會上需要幫助的人又有多少?我想,這就是莎莉拉修女說的“我們不需要你的幫忙,但你需要來這裏”的含義。

在卡裏各義工期滿後,我又去了瓦拉納西的“德蘭媽媽的家”,也是照顧老人。比起加爾各答,瓦拉納西的“德蘭媽媽的家”比較寂寞。加爾各答的義工人滿為患,瓦拉納西的義工寥寥無幾,我覺得這才是自己的正常體驗。

瓦拉納西的“德蘭媽媽的家”比加爾各答的大,三層樓房,好幾百病人,但義工最多的時候沒有超過10個人。我還是洗衣服,和女朋友沙彌香一起。這裏洗衣服和加爾各答的水池不同,是在恒河。

瓦拉納西是印度教的聖地,邊上的恒河就是聖河。每天,我們在聖河裏洗沾滿汙穢的衣物,下遊,就是教徒們沐浴和晨洗的地方。在恒河洗衣服,仿佛也是在一點點地洗滌心靈。

印度教的殯葬儀式通常是將屍體紮起白布,在恒河中浸濕,再置在木材上焚燒,骨灰撒進恒河,這就是超度。能死在瓦拉納西的恒河,是教徒一生最大的心願。每天,我看到恒河邊那些從各地趕來的印度老人念念有詞地在等待超度,感到有點悲哀。

離開印度後,我去了巴基斯坦如銀如晶的冰川,那兒讓我這個從小沒見過雪的人目瞪口呆。然後,我經帕素(Passu)過中國的紅其拉浦邊檢站,回到久別了8個月的中國。從新疆的喀什進入西藏,搭的是便車,一路上,劇烈的高原反應使我頭疼如裂。到了拉薩,我想家了,我給媽媽打了電話。沒想到媽媽說:“兒子,你應該去一趟尼泊爾。”她說,“免得回來後你再後悔。”

尼泊爾也有“德蘭媽媽的家”的分支,我想,旅行的終點結束在義工上,這主意不錯。我交了簽證,從拉薩坐車去了尼泊爾。在加德滿都的一個稱作“燒屍廟”的地方,我又做了義工。這裏也叫老人院,由天主教和印度教合辦,在愛的麵前,沒有教義的分歧。

比起加爾各答,這裏的老人院義工太少,身體較好的老人也承擔了一些照料同伴的工作。由於簽證的原因,義工期往往很短。我剛到,日本人凱就走了,來了一個退休的65歲的老義工,也是日本人。

關於燒屍,我沒有進“廟”去看過。有時,的確聞到燒屍體的氣息。將這裏作為“德蘭媽媽的家”的分支機構,是因為離“天堂”近的緣故?不可思議。

這裏的老人聞著燒屍的氣味,坐等升天,並不恐懼,他們恐懼的是沒有愛,沒有人關注。有時候,老人講尼泊爾話,我講英文或者中文,都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我們卻照樣聊得有滋有味。聊什麼、和誰聊,並不重要。有一位老先生喜歡抽煙,我下了班,常常和他一起曬著太陽,抽著煙,聊得難分難舍。

每天上午,我背一位85歲患精神病的老婆婆走出房間,曬太陽。

還有一位75歲的喇嘛,英語說得很好,他說他去過中國。一說到中國,他總不斷地重複:China,very old,uh(一個很古老的國家)。喇嘛經常幫助老婆婆,老婆婆脾氣相當躁,對誰都不領情,但對喇嘛卻是個例外。溫馨的陽光下,老婆婆那顆幹癟的頭靠在喇嘛的肩上,絮絮叨叨,像一對正陷入熱戀中的情侶。

總有帶著“長槍短炮”的遊客光臨老人院,卻好久好久沒有義工來了。冬天來臨的時候,隻剩下楊大哥、多多和我3個中國義工。聖誕節來臨了,我將離去了,我唯一能做的是將老人院打掃得幹幹淨淨。

我返回拉薩,直接南行。當我走下火車踏到了闊別402天的廣州車站時,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我想,難道這就是我對“間隔年”的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