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我的間隔年(2 / 3)

我聽懂了,我清晰地說:“I w ant to help people。”(我想幫助他人)

莎莉拉又一次笑容滿麵,她一手填資料,一手準備我的義工卡。我知道,麵試結束,心放鬆了。

莎莉拉把工作卡放到我的手上,她說:“We don't need your help,but you need to be here。”(我們不需要你的幫忙,但你需要來這裏)我一愣,直到現在,我才可以說,我多少能理解這話了。

加爾各答的背包客街(Sudder Street)離卡裏各不遠,大多數的義工都住在那裏。每天15分鍾的步行,義工到達總部後閑聊著吃完早餐,一起禱告,然後依據各人不同的工作地,各自分走。加爾各答有7個像卡裏各的分支機構,義工們和本地上班族一樣乘坐公交。有的義工住得遠,也有不去總部,直接去分支的。雖然義工都得自己承擔住宿和膳食,但還是絡繹不絕。有專程來的,有旅行到此,嚐試義工生活的,女的要比男的多。

義工多了,工作就得輪流做。義工可以提出工作時間的要求,比如上午、下午,或者全天。如果沒有要求,一般安排上午工作。周四是義工的休息日,也是閑聊和交友的時機,廉價的旅館內充滿了令人愉悅的聲音。晚上,旅館的天台也是義工的天地,彈吉他、唱歌,海闊天空地躺著聊到深夜。雖然身上的盤纏一天一天在減少,內心十分充實。

義工的流動性很大,有幾天離開的,有長期的。一位70多歲的美國老人喬(Joe),已經做了20多年。一位韓國的中年人,負責卡裏各的衣服晾曬,也做了好幾年了。他們每次回國,隻是為了去打工賺取當義工的生活費。我現在的日本女友沙彌香也是專程來加爾各答做義工的,我們在工作中互生了愛慕。

義工有不明文的規定:一是病了不要去工作,這不僅是因為你身體虛弱容易感染,對病人也不尊重;二是不要給病人禮物和特殊照顧,這會引起其他病人的心理波動。剛去的義工不理解,對病人百依百順,想對病人表示一下愛心,這會受到修女的指責;三是男義工隻能伺服男病人,哪怕女病人有突發事,也不能隨意接觸,而女義工可以伺服所有病人。

在加爾各答的第一個月,我失去過三個病人。中午我還喂他飯,當天晚上,他就離開了人世。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一開始,我做洗作,洗剛替換下的被褥,與嘔吐髒了的衣服。洗前先在熱堿水鍋裏浸泡,再到水池邊腳踩清洗。有一次我沒戴手套,從鍋中取衣服時,被堿水燙破皮,流了血。

每天,等待衣物晾幹的時候,往往是義工最開心的時候,大家天南海北地聊,說各自旅途的精彩曆程。加爾各答的跳蚤和虱子很多,一開始我滿身是紅斑點,癢痛難忍。我擔心是被病人感染了,聊天時一說起,人人都說有過,我才放心。

比起旅行嚐試義工的人,我做義工的時間就算長了。我服侍病人的時候,才真正體會到了莎莉拉修女說的要用真心去愛。病人起不了床的,喂飯、喝水、方便,都要貼了身去。我的第一個病人,手腳無法動彈,食盤端到麵前,得一匙一匙地喂。每一次飯後,清洗、打掃,都要忙到下午。

印度人的個子相對較高,上廁所你得背著、抱著或扶著。所謂的廁所,十分簡陋,一條水溝,大小便都在溝中。病人大多行動不便,拉在水溝外是常事,廁所的衛生狀況可想而知。對新義工來說,病人如廁是一個大坎。我第一次做這事,差點嘔吐,病人有殘疾啊,他方便時我必須攙扶,他一動,哪怕我穿的鞋踩在了排泄物上,也得挺著。現在想起來,那一天我能忍住沒有嘔吐,是一個奇跡。

每天給病人喂食,最怕的是病人突然咳嗽,噴得一身一床,弄得手忙腳亂。更怕的是,或許第二天,那床就空了。

在加爾各答的第一個月,我失去過三個病人。一個戴眼鏡的,比起其他病人來算是健康的,不會耍脾氣,會叫我的名字。有天早上,我一到,他的床位已經空了。我趕到停屍間,看見他的身體已經按印度的傳統被白布包了起來。我叫不出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得的是什麼病。我和一個義工抬他上了收屍車,有種說不出的哀傷。

有一天午餐,卡裏各的男病區和往常一樣的忙碌,病人都在吃飯,呻吟少了,顯得特安靜。突然,我的一個病人開始咳嗽,不一會,他大口地喘氣,嘔吐,吐得神誌不清。醫生給他打了吊針,義工們自發地圍在床前為他禱告,有些義工急得哭了。因為卡裏各的修女中沒有醫生,義工中偶爾有,但又不一定對症。如果沒有一個醫生,突發的病人就很危險了。我這個咳嗽的病人才40多歲,義工中正好有一個內科醫生。但人的生命有時候會如此脆弱,當天晚上,他就離開了人世。

卡裏各的男病人大多在55歲以上,多少都有一點孩子氣。病人之間關係好的,吃飯時彼此間總往對方的食盤挾好吃的;相處不好的,往往一觸即吵,不掩不遮,如同幼兒。這時候,我們隻有察言觀色,左勸右攔,像幼兒園的阿姨。

有些病人也會仗了資格“欺負”剛來的“菜鳥”義工,嫌飯菜不好吃,不做運動、不吃藥、不剃胡須。新來的義工束手無策。等你待得久了,又會覺得他們的單純。一如聖經所說:人要像小孩子一樣,才可以進得天堂。

我有過一個會抽煙的病人羅比(Ruby),雙手和左腿肌肉萎縮,醫生要他經常運動。我每天幫他活動手腳,扶他走樓梯,丟礦泉水瓶要他接。我知道,這對他的肌肉萎縮不可能有明顯的效果,這隻能是在他在離開人世之前,消磨一點時間而已。於是我允許他抽煙。每一次我推了輪椅送他到太陽下麵,總有義工往他嘴上放一支香煙。每一次,羅比都開心得大笑,講一些含糊的印度話,我想他是在說“謝謝”。要是沒有義工給他煙抽,羅比會不斷地推我手,讓我看他,然後將那隻完全變形而不能活動的手顫顫巍巍舉到嘴邊,做出吸煙的樣子。這時,你啊,會感到羅比就是一個孩子,值得你嗬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