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走出抑鬱(1 / 3)

口述 舒小平 整理 邵婉靚

我為什麼是這樣的?

弗洛伊德說:夢能回溯到童年時期的景物和欲望,成為這些景物和欲望的象征。

真像大師說的,那時我夢中的天空總是半明半暗,大雪紛紛揚揚,三岔路口,白茫茫一片,我站在雪原中,不曉得往哪裏走?而這一切緣自我童年的一個場景。

抑鬱症是什麼?現代醫學專家將其稱為是一種心靈的感冒。

場景一:寢室

現在想起來是心痛的。一個寢室住8個人,我和其他的7個人都形同陌路。住了三年,我都快瘋掉了。

事情要從2001年開始說,那年我實現了人生的第一個目標——上大學。杭州的一切都讓我這個從農村來的學生感到新鮮。然而問題很快就出現了,我的一口土話,使得交流產生了困難,致命的是我采用了回避的方法,盡量少說話甚至不說話。同學們還以為是我脾氣臭,時間一久,隔閡就生出來了。

寢室裏玩電腦遊戲和打撲克,都是很常見的,但在我看來這些都很無聊,我不願浪費時間。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也成了我遠離同學的原因之一,就是學校的圖書館。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書,心中竊喜從此有個看書的好去處了,吃過晚飯我就去圖書館,直到關門才回寢室。

我的行為造成的後果很快就出來了。兩個月後,寢室裏再也沒人搭理我。試著和他們溝通,我的話他們不感興趣,他們的話我也搭不上。他們幾個相處得那麼和睦,說說笑笑,講俏皮話,一道去食堂,一道去上課。如果碰巧我走在他們邊上,那麼氣氛就會顯得局促,反差像石頭一樣壓在我心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有天我回到寢室已是10點多鍾,睡在我上鋪的老牛,躺在被窩中看書,我存心想改善這種壓抑的氣氛,洗完腳就爬到老牛的鋪上,借故要找鎖電插頭的抽屜鑰匙,我一邊在床上摸,一邊問老牛鑰匙放哪了。

老牛看著書,沒作聲,我到處亂摸碰到了老牛的下身,本來隻是想開開玩笑,以這種方式來緩和關係,沒有想到老牛大叫起來,我聽得出那是種來自骨子裏的反感。我突然意識到,玩笑開過了。

整個寢室一片異樣的靜默,我羞愧得無地自容。默默地回到自己的鋪上,從此再也不敢去和同學溝通,我以更沉默的方式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不能入睡。豎著耳朵,任何一點點細微的聲音我都能聽到。嚴重失眠導致了我的情緒更加低落,那些夜晚我常常流淚,早上起來枕頭都是濕的。這一切讓我備感困惑,我想弄清到底是同學的不對,還是我不對?他們為什麼要傷害我?

第一個學期結束了,我坐上回家的火車,心裏一陣輕鬆,有點逃脫的味道。

這本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論》,就是放假前在圖書館無意中看到的,現在想起來應該是潛意識裏我覺得需要這本書,就帶著這本書回了老家。整個過年都在讀弗洛伊德的書,邊看書邊分析自己。弗洛伊德讓我明白:自己病了。

場景二:家

2008年春節之後,我迫不及待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蘭溪老家給鄉親們上一堂課:“如何培養孩子?”我早意識到,我的病可能和我的生長環境有關。

那天,村子裏的祠堂站滿了人,這是我走出內心困境後第一次麵對著那麼多的人講話,我講得不是那麼流暢,但鄉親們接受了我,他們認真地聽著。

那天我對他們說:父母和孩子之間要有交流,這對孩子的成長很重要。孩子像一張白紙,如果孩子出了問題,那麼一定是父母的問題。教育孩子靠打是靠不牢的,長期打下去,他一定沒良心。

我對他們說:你看我,一年中隻給父母打幾個電話,除了問一聲好之外,我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因為從小到大我們從來沒有交流,我們之間也不聊天,於是就成了現在的樣子。碰到了後,不曉得說什麼好。我曉得父母把我養大、培養我上大學很不容易,但我的記憶中除了他們難看的臉色和父親的拳頭,竟然找不到一絲溫暖的回憶,這能說是我的錯?

我生長在浙江蘭溪的一個村莊。家中除了爸媽,還有一個妹妹。我爸爸有四個兄弟,他們四兄弟隻有我一個兒子,本來應該是個很受寵的角色。但是事情並不如此,這和我的母親有關。我的外公外婆早年離婚,母親從小由我外公撫養長大。後來母親嫁給我父親,奶奶看她不起,雖然分開吃住,但仍然對我母親橫挑鼻子豎挑眼,就是戲文裏的那種惡婆婆的樣子。

奶奶的家與我們隻是板壁隔開,隔著板壁她的罵聲聽得清清楚楚。母親從不回嘴,唯一表現出來的是表情冷漠生硬。有時母親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會故意將門關得響點,表示人已經出門去了,奶奶才停止罵人。

母親常年壓抑,傳染給了我。從讀小學起,不管我是拿第一名,還是得了什麼獎,母親從來沒有一句鼓勵的話,也沒有笑臉。本來蠻高興的事情結果總是不開心的。

而父親留在我印象中的是他揮過來的巴掌和拳頭。有個下雪天,我到學校去取成績報告單,出門前,父親冷著臉對我說:“如果沒有拿到前三名,你就不要回來了。”偏偏那次,我真的沒有拿到前三名。田野上白茫茫一片,我拿著成績報告單站在三岔路口,一條路通往姑媽家的村莊,一條路通往我家的村莊。我猶豫再三,是到姑媽家先去躲避一下?還是直接回家挨打?如果去姑媽家最多避開兩三天,但被父親抓回家的話,肯定打得更厲害。那天我就這樣猶豫著,權衡著,因為站立的時間太長,腳都凍僵了,還掉進了溝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