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後來常常夢到的場景。
我現在相信父母的這些行為是無意的,他們沒有文化,信奉祖宗流傳下來的“棍棒之下出孝子”,他們不會想到這種教育方式對我的傷害是如此之大。所以你問我小時候有沒有留下哪怕是一點點美好的記憶?沒有,真的沒有。
場景三:課堂
我努力與越來越明顯的抑鬱症對抗,但努力的結果幾乎為零。課堂上由注意力不能集中,到後來滿腦子就一件事,不讓自己的眼圈紅起來。這種事情在別人看來是很難理解的。
到大三時,我已經完全不能正常上課,雖然有些課都是要點名的,但我已經顧不了那麼多。後來我算過,整個大學期間,隻有第一個學期正經地上過幾堂課,其餘的時間,基本都泡在圖書館看書。我幾乎和所有的人斷了聯係,甚至在期末的時候,都沒人通知我要考試了。
大學課堂曾是我夢寐以求的地方,想不到成了我最害怕去的地方。感覺中好像有無數隻眼睛盯著我。隻要走進教室就恐懼,看到熟悉的同學就害怕,後來看到不熟悉的同學也害怕。一開始上小課會這樣,上大課還好點,通常都從教室的後門進去坐在最後一排,到後來,上大課也不行了,如果這個教室隻有前門,沒有後門,我就不去上課。
有一次,學校有一個名教授來演講,那天我像做小偷一樣,心情忐忑地坐在靠後的座位上,等我坐下之後,發現坐在前排的女生是我的老鄉,當時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立刻我感覺到自己的眼圈紅起來了。
為了抑製住情緒,不讓眼圈再紅起來,我努力地縮緊自己,幾乎要將五官扭曲了一般。悲劇還是發生了,那女生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再次回身,還盯著我的眼睛看,這下我眼淚流下來了。那種狼狽,讓我無地自容。我衝出教室,感覺到自己瘋了一般,像遊魂一樣來到了操場上。
在單杠前,看到一根被人吃了後扔在地上的玉米棒,棒子上爬著許多螞蟻,我又流淚了,感覺自己連一根吃剩的玉米棒都不如。玉米被人當作食物,剩下的棒子還可以喂螞蟻,而我呢?就像垃圾。
絕望、自卑壓垮了我的神經。這樣的情況發生了多次,我害怕到了極點,一次次地問自己,是不是這輩子我都不能見人了?
一年中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感冒。我頭頂上好像有一塊氣流罩著,胸悶、身體消瘦,像個小老頭。1米73的個子體重隻有52公斤。那個看不見的氣場範圍越來越大,從寢室擴展到教室,從熟人擴展到陌生人,圈子慢慢變大。每天從早到晚我隻說三句話,那就是去食堂打飯菜時。
漸漸地我變得不會連貫表達自己的思想。講話是兩個字兩個字地講出來。甚至失去了處理個人事務的能力,因為首先我的講話成了問題。
學校大門前有一座天橋,從校區回宿舍,每次走上天橋我都會有種跳下去的衝動。每次我都在內心爭鬥著,跳?還是不跳?有時真的想一跳了之。
我開始去找心理老師谘詢,又到外麵醫院找心理專家,但這些力量微乎其微,打個比喻就是隔靴搔癢。有一次心理醫生給我配了些藥,回到學校,吃了兩片藥後,人變得會飛了一樣,而且眼前總覺得有幽靈在晃,我嚇得再也不敢吃。
我對醫生也失望了,想靠看書自救,然而事情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場景四:圖書館
我不止一次地說過,總有一天我要去學校圖書館的前門和後門跪拜,以表達我對她的感恩。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是圖書館這塊淨土接納了我,大學四年中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圖書館度過,所學到的東西也都來自館中的藏書。
記得剛進大學,在同學互相介紹的班會上,我曾吞吞吐吐說了這麼幾句話:“我非常喜歡看書。我的目標是,在大學四年裏把圖書館裏我喜歡的書全部看完。”我的土話引來了同學們的笑聲。
到大二時,因為走不進教室聽不成課,隻好每天躲在圖書館看書。不僅僅是看課本,我還大量閱讀課外書。說起課外書,你不要笑我哦,從我識字開始,我隻曉得讀書就是讀課本。哪還有什麼其他書!我確實沒有看到過其他的書,高考語文隻考了79分。
複讀一年時,碰到一個語文老師,他的語文課成了我最喜歡的課,輕鬆幽默,課堂上不時會有自發的笑聲,重建了我對語文的興趣。我才曉得了原來讀書不僅僅是讀課本,還有很多有趣的書。也是在他的指導下,我讀了第一本課外書,餘秋雨的《文化苦旅》。我的語文成績在第二年的高考中,由79分提高到124分。
為了治療自己的病,後來我開始自學心理學的全部課程,拜讀了世界上著名精神分析大師的書,幾乎讀完了弗洛伊德、維蕾娜·卡斯特、盧梭的全部中文書籍及其他大師的書籍。叔本華的《人生的智慧》,我是站著讀完的,至今我都記得那天讀書的情景,鬱積在內心的汙濁之氣隨著叔本華的講述像一個個氣泡般破碎,並隨著我的呼吸排到了體外,內心輕鬆敞亮至今都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