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走出抑鬱(3 / 3)

可能你會問,既然這樣,那你的病不就治好了?真的沒有這麼簡單,道理雖然是懂了,但要想從抑鬱症中走出來,實在是太難了。別的不說,就說和我一起學心理學的同學,他們中有的和我一樣,都是為了解決自身的心理問題才學的心理學。40多歲的人,讀了那麼多書,但至今都處於抑鬱狀態。

到大三的時候,我連圖書館都害怕進去,但是我已經沒有退路,隻好硬著頭皮去,躲在人最少的角落,不敢抬頭。有時就帶個麵包,連中午也不出來。

抑鬱症像一條狹窄的情緒胡同,我在裏麵摸索著越走越遠,越陷越深,也變得越來越孤僻。沒有一個人和我說話,我的心裏隻有那些大師們的著述,像一盞盞燈,時明時滅。

場景五:公交車

328路公交車從保俶路到下沙的高教區。每個周末我都會乘這一趟車到女友所在的學校去看她。說說是看她,其實我是避難。女友跟我談了六年戀愛,大多數時光是女友在看我流淚。有一天我對女友說,我們分手吧!女友哭了。其實我心裏不舍得她,隻是不想拖累她而已。

女友是我高中的同學。我們最長待的地方是教室,每到周末,一般同學都不會再來教室,因為絕對無人,我的內心才會有些安全感。常常我們坐在教室裏看書,看著看著,突然心緒大變,莫名的難受像空氣一樣圍繞著我,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女友理解我,安慰我。我不說話,我也表達不清楚……直到暮色越來越濃,分不清景物,我們才出去找吃的。

周日晚上我非得等到末班車才肯離開下沙,跨上不帶K字的328公交車,這車子開動時,車窗車門會發出嘭嘭嘭的聲響,好像要散架一樣。我頭靠著車窗,暗暗企望這種震動來得更厲害些,最好車子震到自己炸了還要好。我甚至暗暗企望車禍之類的事情發生,這樣我的親人就會以為這是天意,不會很難過。

車子在黑暗中一站又一站地停過去,我想象著自己已遠離這個世界。內心一次次地與女友告別,總覺得這次見了,下次可能就見不到了。

車子咣當咣當沒有發生意外。終點站又一次到了。

現在想起來,公交車的響聲好像還在耳邊,而值得慶幸的是,我沒有做出傻事,我遇到了這麼好的女孩,隻有她一直沒有把我當作病人看。所以當我恢複正常後,有一次我問她,我現在變好了,你怎麼連提也不提一下?你曉得她怎麼說:我都沒有感覺你以前病了。哦,交代一下,今年年初,她已經成為我的妻子。

場景六:火車站

2008年年初,那場大雪災還記得吧,我就是因了那場大雪才走出心理陰影的。那年春節前,暴風雪肆虐大江南北,杭州火車站返鄉過年的滯留人員達數萬,紅星劇院開辟為滯留人員的暫時落腳處。專業人士對火車站的滯留人員進行心理危機幹預。

我就是誌願者之一,是跟趙國秋去的。這時我大學畢業一年,已通過心理谘詢師三級資質證書的考核。

到了那裏,我們被人群團團圍住,很多人朝我們大聲嚷嚷,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我隻記得,最初的混亂之後,人們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於是我們才能夠聽清一些問題。有個30多歲的女人問我,能否將她們買到重慶的票改成南昌。原來她們的票是老板去火車站集中買的,本來她們隻要買到南昌就可以了,沒想到老板弄錯了,幫他們買了重慶的票,票價要貴岀近兩倍。

當時真的是問什麼的都有。我心裏那個急啊。你要知道在去之前,我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清楚,要分好幾段才說得清一個意思。當時現場很亂,人人的處境都很困難,我想幫助他們。我一邊將人們的問題記下來,有些能現場回答的就回答了。漸漸地,我將自己忘記掉了,全身心地投入進去,一天下來,我發現自己竟然會連貫講話了,非常吃驚,我明白自己的病有救了。

第二天和第一天一樣,我不斷講話,回答問題,記錄問題,收集了問題之後,再去找有關部門聯係,得到答案,再逐個按記錄的電話號碼進行回答。一連兩天,我覺得自己脫離了從前的那種冷漠。內心緊張而激動,因為我看到了自己被人需要。那種感覺真是好哇。

口幹舌燥的兩天之後,我發現自己好像變了一個人,我不再怕見人了,會連貫地講話,能明確表達自己的思想,罩在頭上的那團氣散去了,我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的眉眼鬆開了,我甚至都感覺自己比兩天前帥氣得多了。我不敢相信那個跟了我六年的惡魔竟然會以這種特殊的方式離開,我獲得了重生。我欣喜若狂。我想大叫:“我走出來了!”這是我最後一次流淚,是喜悅的眼淚。

將自己的經曆公之於眾,在以前我覺得是很丟臉的事,那些像蟲子般啃噬過我心靈的東西不能啟齒,更不想示人。而當我開始新的生活後,我的觀念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是過來人,我最了解那些苦苦掙紮的生命,他們像當年的我一樣徘徊在懸崖邊緣,跳還是不跳?很多情況下隻取決於一件偶然發生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