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本是憂傷的蔚藍。
記憶中,夏日裏總是落著雨。然而她的城市如她的人一般,恒常溫柔,連雨聲都是輕柔酥散。夏日的大擺長裙總是有些潮濕,長發也總是迷亂。窗口的樹在夏日的曛意中蒼翠欲滴,觸手可及,也恒常靜默。她時常想那樹在夜裏是否會有一雙溫柔的眼睛,溫柔地注視飄落的綠葉。
四季總是都有落葉的。總有不合時宜的落葉,而人的不合時宜,卻總比落葉的不合時宜要常見。他總是有些憂鬱的模樣,不常睜大雙眼。他是最經常在窗口看風景的人。也被她們看在風景裏,隻是不在橋上。
若是在橋上,她撐著一把天青色的傘。輕輕的不經意的微笑,走過他的視線。她捧著不常離手的書頁,靜靜的想念,勾起唇角。悶熱的時節,她的心是一片清涼。而他,也總是將手邊一切瑣碎的事物變的優雅,哪怕是一張紙,一張畫。
靜靜聽著彼此的存在。就算相隔很遠,總是倏忽間相遇,也並不知別人是如何開始。別人是如何開始的?那個穿著旗袍將買麵條變成歌劇的女人,隻用一條領帶的尾就成了他心口的一點永不褪去的朱砂痣。言語寥寥,她不願俗套的開始。
或許也會願意俗套的開始吧。尋常的人,自然向往尋常的有煙火氣息的所謂幸福。然而所謂幸福,不必向往。她輕笑,不知是否在嘲弄誰。他隻是喜歡搖滾女孩,沉迷於寂寞。他在喧囂裏就安靜,在平靜裏就不安,在黑暗裏已無眠。不論是吉他,提琴,何種悠揚都被他演繹成深深的傷口逐漸愈合後的淡淡的痛。或許還沒有好全。而她卻早已抹去傷口。
他是愛過誰的吧。因為他寂寞。煙霧繚繞裏如何不寂寞,寂寞便要人撫慰,然後那午夜裏的所謂溫情就變成了上癮症。他還年輕…他不懂。所有填補寂寞的地方都是將寂寞撕成更大的缺口,有不知名的物質或緩或急地流走。也許是青春,也許是感情。或者深藏於心底的一些什麼。一切屬於夜晚的地方都隻有這一個功能。
她安靜,溫柔,不願傷害任何人。然而懂的人都明白,那是深深的痛之後,漸漸放開拳頭的溫柔。然而她又善於掩飾,至少身邊沒有誰可以看得出。都還年輕。也不需要撫慰。人情冷暖的什麼的,從來不必寄予希望,來來去去,終會成空。她也忘記了她是不是愛過誰,頭一次見她的人,總覺得她是疏離和冷清。她不願讓人看見住在她心中的東西,也不願和不相幹的人分享什麼。她誰都不需要。
他不是個有煙火氣息的人,唯一讓人覺得真實的隻有他的鋒利。而她,仿佛是化在柔情中的深不見底,也自是絕塵。她和善的對周圍的人微笑的時候,瞥見他的背影,和遠處的夕陽。
每天都是一樣的風景。他在看些什麼呢?不會有遠方的信件,也不會有新鮮的風景。或者他隻是需要那一扇窗,或許他是在等些什麼。他不快樂。她也是日複一日的生活,看書寫字,彈琴作畫。直到某天落雨於她的銅綠紋長裙,雨未洇。
他將一把天青色的傘撐開在她的頭頂。
“天青色等煙雨。你在等誰?”
“我?我等的,倒隻是煙雨。”
咖啡香氣氤氳。他緩緩撥動琴弦。她作著畫。腳邊的一隻貓爬上她的膝。
“你覺得,一把傘除了遮雨,還能做些什麼?”
“一把傘…一把傘。能做的事情,很多了。一把傘,可以等來一片風景,也能等來一個人的。”
“如何有用傘等人。”她笑笑,拿纖細的毫勾出油紙傘的輪廓。
“其實一個人,也可以是一片風景。”
他握住她案上的手。她不語。
她並不覺得快樂,也不如尋常人講的那般幸福。隻還是如日日一般看書寫字。而他,也隻是日日彈琴,看著窗外。她覺得日子恒常停在這裏了,四季交迭,人來人往,她心境如一。而他,也是她的風景。
就這麼靜靜的到了冬日。她的城市很少下雪,雪也是寂靜的溫柔。整個城市會蒙上一層薄薄的白,星星點點。她用上了夏日裏有興致時畫的青花圍巾,還是穿著四季不變的各樣長裙。一天下著小雪,不必打傘,他們便空出一隻手來牽著彼此,另一隻手捧著一起摘來的白梅,再一起找了一家陶吧,做了一隻土陶的古樸花瓶。城市不算太冷,他們也不曾在夜裏依偎。
他也並不覺得喜悅,也不如尋常人講的那般覺得歲月靜好,花開嫣然。依然是背著畫板,要麼背著某樣樂器,彈彈畫畫過一天天。他偶爾會抽煙,煙霧繚繞中總讓她升起點滴的錯覺,然後便想作畫,什麼草稿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