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把劍是冰冷的,他的血滾燙了劍。
如果這可以是牽絆,可以是不分開的理由,那麼……死又是什麼?
他的手緊緊抱著我,是我從未感受過的不舍。
我想起那年的善水河,那年的綿密的江南天,那年璀璨岸邊花,那個站在我身後等著我回眸的少年,那個拉住我的溫度。
如果我能回頭看著他,至少緣所至,至少無遺憾。
這一世最大的缺失不過是錯過了這份溫柔。這一句到底有多重,隻有我知道。
眼前逐漸模糊,我合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唱於他:“下一世……倘若……你站在河流對岸,我一定為你渡河。就算水深……水急,哪怕沉浸……至少能看清你的眼睛。”
世界暗了,風在耳邊刮,他猶在,他說:
“下一世,我若叫你,記得回頭……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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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昏暗,真真假假,虛虛幻幻。
父皇,母妃,元姬,崇,宣,還有我的……虛華。他們都在,隻是在這暗夜的何處。
這短暫的一生,這狹小的大千世界。
是佛在我耳後落淚:淮姬,心月滿了嗎?
我點頭笑,笑得支離破碎。
我親愛的人兒,原來寂寞如此難耐。
夢中渡三日,我終從夢中醒來。
入目的是老僧合什,他轉過身,無言。
有一刹那,我以為一切都是夢,然而胸口的劇痛卻一再提醒我世事的殘忍。
窗開,窗外是夏,滿滿的氣息。
這繁華的夏居然是種諷刺,我居然醒來。
老僧在窗前回頭,“久前虛華封了你的血脈,所以……”
“久前?”
“施主可知自己昏睡多久?”他點頭,“是一年。”
一年……漫長又可悲的世間。
“他呢?”門外鍾聲起,掩蓋我細微的詢問。
老僧開門,輕輕道:“鍾又響了,每日的輪回又重啟。”
我心底猛然一空,他的話,我似明白了。鍾聲起,生生入心。
我靜坐良久,推門出去,寺中依舊,鍾聲潑灑一路,擊空了我心裏所有的相信。
醒來後一無所有,那麼我為何醒。
如若他已過了奈何橋,是不是在三生石下等我?
他曾求我活下,我現求一聲鍾響,讓這鍾聲隨他過彼岸。
隨那歲月鍾樓緩緩而上,鍾聲起又落,道盡了凡人一生,寂寞又孤獨。
鍾樓高處懸青銅鍾,昏昏暗暗,光怪陸離的殘陽下,有僧背我而立,在刺眼霞光撞鍾。
我移步到最遠的窗邊,屋外是夕陽,我恍然間想起太多,又忘記太多。
然而這時,鍾聲在後我腦後停住,緊隨而來的是佛珠散落的落地聲,在木板上顆顆清脆,有一顆落在我腳邊。我恍然想起那個雨夜,那顆佛珠,那個在眾僧裏一目入眼的人,那個讓血流入我體內的男人。
再也無須掩住,我放聲痛哭。
隻是在那一瞬間,一隻手捏住我掌心,是一拳溫熱。
雙眼迷蒙回首去,一身青衣,一麵冷月,他仿若就在燈火闌珊處。
“這一次……你終是回了頭。”
佛說:淮姬,你的虛月終是華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