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寧月(2 / 2)

沒有一把劍是冰冷的,他的血滾燙了劍。

如果這可以是牽絆,可以是不分開的理由,那麼……死又是什麼?

他的手緊緊抱著我,是我從未感受過的不舍。

我想起那年的善水河,那年的綿密的江南天,那年璀璨岸邊花,那個站在我身後等著我回眸的少年,那個拉住我的溫度。

如果我能回頭看著他,至少緣所至,至少無遺憾。

這一世最大的缺失不過是錯過了這份溫柔。這一句到底有多重,隻有我知道。

眼前逐漸模糊,我合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唱於他:“下一世……倘若……你站在河流對岸,我一定為你渡河。就算水深……水急,哪怕沉浸……至少能看清你的眼睛。”

世界暗了,風在耳邊刮,他猶在,他說:

“下一世,我若叫你,記得回頭……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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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昏暗,真真假假,虛虛幻幻。

父皇,母妃,元姬,崇,宣,還有我的……虛華。他們都在,隻是在這暗夜的何處。

這短暫的一生,這狹小的大千世界。

是佛在我耳後落淚:淮姬,心月滿了嗎?

我點頭笑,笑得支離破碎。

我親愛的人兒,原來寂寞如此難耐。

夢中渡三日,我終從夢中醒來。

入目的是老僧合什,他轉過身,無言。

有一刹那,我以為一切都是夢,然而胸口的劇痛卻一再提醒我世事的殘忍。

窗開,窗外是夏,滿滿的氣息。

這繁華的夏居然是種諷刺,我居然醒來。

老僧在窗前回頭,“久前虛華封了你的血脈,所以……”

“久前?”

“施主可知自己昏睡多久?”他點頭,“是一年。”

一年……漫長又可悲的世間。

“他呢?”門外鍾聲起,掩蓋我細微的詢問。

老僧開門,輕輕道:“鍾又響了,每日的輪回又重啟。”

我心底猛然一空,他的話,我似明白了。鍾聲起,生生入心。

我靜坐良久,推門出去,寺中依舊,鍾聲潑灑一路,擊空了我心裏所有的相信。

醒來後一無所有,那麼我為何醒。

如若他已過了奈何橋,是不是在三生石下等我?

他曾求我活下,我現求一聲鍾響,讓這鍾聲隨他過彼岸。

隨那歲月鍾樓緩緩而上,鍾聲起又落,道盡了凡人一生,寂寞又孤獨。

鍾樓高處懸青銅鍾,昏昏暗暗,光怪陸離的殘陽下,有僧背我而立,在刺眼霞光撞鍾。

我移步到最遠的窗邊,屋外是夕陽,我恍然間想起太多,又忘記太多。

然而這時,鍾聲在後我腦後停住,緊隨而來的是佛珠散落的落地聲,在木板上顆顆清脆,有一顆落在我腳邊。我恍然想起那個雨夜,那顆佛珠,那個在眾僧裏一目入眼的人,那個讓血流入我體內的男人。

再也無須掩住,我放聲痛哭。

隻是在那一瞬間,一隻手捏住我掌心,是一拳溫熱。

雙眼迷蒙回首去,一身青衣,一麵冷月,他仿若就在燈火闌珊處。

“這一次……你終是回了頭。”

佛說:淮姬,你的虛月終是華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