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家比老家還舒適周到。」

「多謝誇獎。」

「之珊,幾時考試?」

「下個月。」

「準備得怎樣?」

「我尚有小聰明。」

「之珊,在公司幾天,我發現驚人真相。」

「是甚麼?」之珊轉過身來。

「公司根本全由甄某操縱,員工全是他的心腹,楊汝得已經許久不理公事。」

「甄可有虧空?」

“這倒沒有。」

之珊已經略為安心。

之珩看著同母異父的妹妹,不禁憐惜,「你看你,這樣大了,喜怒還全體形於色,七情六欲,像一本書般寫在臉上,即使考得執照,你又如何上庭?小時以為你驕縱放肆才會這樣真情流露,到了今日,才知你天性如此。」

之珊籲出一口氣。

「做人,要忍耐沉著。」

之珊全沒有聽進耳內,「公司還有無紕漏?」

「名為楊子公司,實由甄氏控製,還不夠可怕?」

「爸在公司做些甚麼?」

之珩笑笑,「與見習生廝混,大量無故動用公款的是楊汝得,時時大筆一揮,簽賬出外旅行,花數十萬元回來,會計部手足無措,由甄叔替他設法報銷。」

「他們是否朋友?」

「他們狼狽為奸。」

這種不良評語之珊已在母親口中聽過。

「公司現在四位律師全是男士,助手三名,一女二男,加上我,隻得兩名女將。」

「打掃斟茶的兩個阿嬸呢?」

之珩瞪之珊一眼,「對,下次開會,把她們也請進會議室。」

之珊這時才知道隻有周元忠最忍耐她。

她悻悻說:「考到執照後我會到律政署工作。」

之珩的兩個孩子忽然吵起架來,她說:「他們累了,才會這樣失常,我去照顧他們睡覺。」

之珊心想,不用動手,看著都累死。

她趁空檔找周元忠,電話撥到派出所,接待員這樣說:「周元忠督察已經離職。」

之珊呆住。

「可用接到當值警官?」

「不用不用,謝謝你。」之珊放下電話。

他辭了工!高級公職人員離職不是可以站起來拍-子拂袖而去的事,他們需經過繁複手續,深思熟慮才能辭工。

當日她叫周元忠辭職,不過一句戲言。

是因為她的緣故嗎,之珊內疚。

之珩安頓好孩子出來,看到之珊一聲不響坐著,表情有異,笑問:「為何這樣慘痛?」

之珊摸摸麵孔,站起來,走到窗前,繞著手,不出聲。

她輕輕說:「我是有點任性可是。」

「你是你爸的奇珍寶貝,慣成這樣。」

“這種脾氣真得改一改。」

她拿起外套告辭。

之珩叫住她,「之珊,我們同胞而生。」

之珊握住姐姐的手,「我一向都明白這個,我最遺憾你婚後事事以夫家為重。」

之珩點點頭。

之珊上車時淚盈於睫。

誰會想到這個叫王晶晶的女子能為楊家帶來這樣大的衝擊。

假使王晶晶這時在她麵前出現,她會說:「謝謝你。」

之珊回家,用鎖匙開門,一推門進屋,看到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她,她立刻轉頭定。

那人搶過來,用力拍上門,險些夾著之珊的手。

那人是甄座聰。

他喝令她:「之珊,坐下,別再胡鬧。」

「你怎麼進來?」

「我不會傷害你、之珊,你不必害怕,我隻想好好跟你談一談。」

他瞪著之珊。

之珊隻得坐在他對麵,「你擅自跑到別人家,那是犯法的。」

「之珊,門匙由你親自交到我手中,記得嗎,你有一次忘記帶門匙,需召鎖匠撬門,從此你把副匙放我處以防萬一,之珊,近日你似失憶,為甚麼?」

「我受到極大打擊。」

「我明白。」

之珊低著頭,「我懷疑每個人都會加害我父親。」

「你叫之珩回來,你知道她不是你父親的女兒,楊汝得從未考慮過之珩做接班人。」

「我們可否明朝回到公司去談話?」

「不,之珊,我想問明白,你今日為甚麼會變得怕我。」

之珊說不上來。

冷汗已經濕透她背脊。

「我們已經談到婚約,記得嗎?」

那似乎是前世的事了。

電光石火間,之珊明白了。

她已經不愛他了。

她變了心,她現在對他沒有感情,因為無法麵對自己涼薄無情,故此害怕交待,一直逃避,要把他攆出她生活才甘心。

之珊一直不願承認她會同父親一般喜新厭舊。

今日她發覺甄座聰陰沉、貪婪、自私,而且像一些怨婦般,不懂得在適當時候退出。

她怕他心有不甘,會傷害她。

這些都叫她恐懼。

在緊急情況下,她突然看清自己的真麵目,又更加惶恐。

之珊忽然流淚。

甄座聰想握住她的手,她退縮。

他百思不得其解,這年輕女子曾經對他無限眷戀,願意無條件追隨他,以致同事都明白,他與她一朝結婚,整間楊子等於全歸甄氏名下,因為她的所有屬於他。

這時,忽然有人大力敲門,「之珊,你可在屋內,快回答!」

之珊大聲叫:「我立即來開門。」

她不顧一切撲去打開大門。

門外站著周元忠。

到了這個時候,一向自負自信的甄座聰仍然不知自他處奪走楊之珊芳心的就是這個愣小子。

他冷冷說:「原來是周督察。」

之珊立即走到周元忠身後。

這時,她的雙手才簌簌顫抖起來。

身段紮實的周元忠沉默地擋在之珊麵前,一雙隼似淩厲目光注視甄座聰。

見慣世麵才華蓋世的甄大律師如雷殛般發現真相:楊之珊已不屬於他,枉他計劃周詳,做了這麼多事,他沒料到自小看到大,驕縱天真無甚思想的楊之珊會轉移目標。

他在該刹那老了十年。

甄座聰疲態畢露,雙肩垮了下來,下顎忽然多了一堆鬆皮,眼袋呈現,像變魔術一下,他一向堅強的自信心在這一刻崩潰。

他鬥不過楊之珊的青春,他輸得一敗塗地。

兩個年輕人同一陣線,四隻亮晶晶大眼睛看牢他。

周元忠沉著地說:「甄先生,這是你離場的時候了。」

甄座聰已無需在楊之珊麵前展露最佳一麵,他完全像一個中年人,佝淒著背脊,拾起外套,走向大門。

「甄先生,」周元忠說:「我還有一個問題,請問你,當年梅以和,可是你名下的見習生?」

一聽這問題,之珊張大了嘴。

甄座聰轉過頭來,他雖然又倦又累,但一隻狐狸,畢竟尚有機智。

他鎮定地說:「周督察,你有話,找我律師說。」

他低頭地離去。

這一仗輸在太過輕敵;他以為年幼無知的楊之珊插翅也飛不出他的掌心,誰知她忽然長大,孕育智慧,叫他摔了一跤。

大門關上之後,之珊立刻說:「我要搬家。」

周元忠說:「我即刻陪你找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