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薑維驚道:“君侯的箭傷,不是石先生施得術?”
陸軍醫點了點頭,露出追憶的表情,緩緩道:
“那幾日老朽在樊神醫身邊觀望,蒙其教誨,方才知道施術前後的手續極繁。隻說術前,須得先行麻醉,使病患減輕痛苦,方能順利施術。可惜的是,華神醫死於曹操之手,這一脈麻沸散配方不曾傳世,便是連樊神醫都不知其詳。故而這鈍刀割肉的苦楚,一般人可承受不住,也隻有君候天神下凡,方能一邊受術,一邊弈棋。”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在術後,還需對創口止血、消毒、保護,每一樣都是十分精細的活計。老朽此前隻見過樊神醫施展過一回,俗話說知易行難,若要親自操刀上陣,實不相瞞,殊無把握啊!”
薑維皺眉沉思,好半晌,方道:“我也知道他傷得極重,縱然施術,也是九死一生,但倘若不施術,那便是十死無生了!我等行事但求‘盡人事,聽天命’耳,但凡有一絲希望,都不應放棄。石先生,這一次,還請你務必出手相助,權且死馬當活馬醫罷!”
說罷,深深抱拳鞠躬倒地。
石斌見他如此堅持,無奈之下隻得點頭應允:“今日天色已晚,且容老朽回去好生理一理思路,明日白天再來嚐試。”
薑維知道做手術這種事情需要有一個係統的脈絡,石斌是城中唯一一個目擊過當代神醫傳人施術全程之人,但也僅有一次而已,需要給他點時間好好回憶一番。更何況今日天色已晚,確實不宜施術。
於是兩人定下明日己時再於此處碰頭。
薑維將石斌送到門口回轉,江尚已經費盡全身力氣吃完滿滿一大碗肉糜粥,此刻已經漸漸入眠。
病人也需要好好休息,才有力氣接受治療。
薑維幫他輕輕掖好被子,熄滅油燈,招呼關銀屏離去。
秭歸城的公署眼下已經被征用為將領們的居住之所。關羽、向朗、關平、包括關銀屏皆暫居於此。
就在羽林衛歸來的第一時間,詹晏又騰出幾間屋子,供薑維、關興、句扶、王平四人居住。
於是兩人從傷病營出來後,便一同返回公署方向。
一彎新月,高掛於天空,在兩人身上投下了淡淡的銀光。不遠處卻依舊隱約傳來吆五喝六之聲,顯示著歡慶還在繼續,而城裏其他地方早已寂靜無聲。
兩人便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
關銀屏不時側目偷瞄身邊的男子,隻見他一路上眉頭微皺,似乎一直在思考些什麼。隻是他不說,她也不便去問。
這一刻靜謐,溫柔,雖然彼此無聲,卻也令她十分受用,隻盼這條小路能夠永無止境,兩人可以一直這樣並肩走下去。
秭歸城小,傷病營距離公署也就二裏路不到。不過盞茶功夫,兩人就已到達目的地。在門口站定相互道別後,兩人便各自轉身離去。
時辰已晚,關銀屏卻無心睡眠,百無聊賴之下,一邊緩步前行,一邊將足下的小石子一粒粒地踢開。
走出還沒十來步,驀然,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三小姐……”
關銀屏忙回身望去,原是薑維去而複返。
隻見薑維撓了撓頭,表情頗有些為難:“方才想到一些事情,想要記錄在案,隻是房內遍尋不著竹簡和筆墨,隻得厚顏前來求助。若打擾三小姐歇息,還望見諒。”
關銀屏笑靨如花,道:“不妨不妨,舉手之勞而已,薑將軍請隨我來。”當下微一伸手,做了個“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