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淩感歎王義媽媽比四年前老多了,歲月像一把無情的刀,把她白皙的皮膚雕刻得像一張風幹的楓葉,滿帶皺紋而且幹癟。簡淩說:“我找王義。”
王義媽媽說:“知道你找他,他去醫院了。我們家王義生來命苦,在國內身體好好的,去了日本身體就垮下來了,這是誰造成的?想必你心裏最明白。你要不苦苦相逼,他會離家出走嗎?哎!”
簡淩想,女人寡居時間長了,性情會變,王義媽媽倒好,成了變本加厲,說話越來越刻薄。簡淩正想說明一下來意,王義媽媽繼續說:“你別打錢的主意,王義買房的錢是我給的。”
就知道她會提到錢,強勢遇著強勢,就像火花與電相遇隻能是爆炸與燒傷,看在王義的份兒上,簡淩不想與她計較。王義媽媽說:“他去醫院了,應該快回了,我們家王義身體不好你是知道的,他那點錢過日子可以,養孩子肯定不行。”
王義媽媽如此刻薄,想來與宋靜靜關係也不會好到哪裏。簡淩問:“宋靜靜來過沒有?”
提起宋靜靜,王義媽媽臉拉得老長:“紅顏禍水,我早叫王義離開她,偏偏他被鬼迷心竅了,舍不得分開,為了討好那女人鬧著要買房。”
所有的女人都不及自己兒子優秀,典型的戀子情結。簡淩說:“王義現在什麼態度?”
王義媽媽說:“我們家傻小子心軟,被那女人一鬧就沒了主意。如果不買房,宋靜靜尋死覓活的,鬧分手還要王義賠償她青春損失費。”
簡淩由包裏拿出一摞照片說:“你先看看這個。”
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隻有背水一戰。簡淩不動聲色地看著王義媽媽的表情,想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很卑鄙?
王義媽媽看完照片,捶胸頓足道:“你看吧,我就知道那女人生得太妖媚,不是好女人。我們家王義以前身體一直好好的,與那女人戀愛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就是狐狸精,專門迷惑男人。哎呀!還沒過門就給我們家王義戴綠帽子,將來這日子怎麼過?”
不是每個漂亮女人都像你那樣安分守己,預期效果已經達到,簡淩轉身想告辭。王義媽媽清醒過來,看簡淩沒有進屋的意思,一改往日的清高說:“聽王義說,你當上經理了?是不是做了經理就瞧不起我家王義了?”
不是嫌我不漂亮嗎?不是嫌我生的是丫頭嗎?怎麼反過來巴結我了?這一仗是簡淩與王義認識以來,與他媽媽打得最漂亮的一仗。不需要言語的衝突,以靜製動,就大獲全勝。
簡淩說:“我想去看看王義。”
王義媽媽說:“我們一同去。”
簡淩趕到醫院時,醫生正幫王義複查。醫生說:“你的病應該盡快手術,你還年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選擇保守治療。”
王義媽媽說:“我不同意做手術,我們家老頭子十幾年前也得了這病,如果不做手術還能活幾年,沒想手術做完沒幾天就撒手歸西了。”
王義不做手術原來是他媽媽在中間阻攔,想她也是愛子心切,簡淩不去反駁。醫生說:“十幾年前我還是大學生呢!如果實在不放心,你們可以去大醫院看看,北京醫療條件比我們這裏好,你們可以去那裏做。”
王義說:“要花不少錢吧?”
醫生說:“我們這五萬,如果去北京,八萬應該差不多。”
簡淩說:“就是賣了房子,也要幫你治病。”
王義媽媽感動得拉著簡淩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醫生說:“你老婆都支持你做手術,你還擔心什麼?”
王義望著簡淩,臉上流露出久違的微笑。
陪王義看完病,下樓時,簡淩用手挽著王義的胳膊,王義反過來把簡淩的手抓得更緊。王義媽媽對簡淩說:“好想見見我的小孫女。”
那天晚上,簡淩把母親與簡丹帶到王家,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餐團圓飯。
簡淩想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是見見“今世情人”的老婆,向她認錯,偷來的溫柔並不幸福,她要還給她一個健全的家庭。
第二天下班時,簡淩給“今世情人”的老婆去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曾經有幾次被簡淩撥通過,然後又掛上了。簡淩感覺自己很卑鄙,偷人盡然偷得如此心安理得,還敢打電話去騷擾!如果電話打通了,她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偷不過癮還去搶。
女人來了,由她走路的舉止可以看出,她平穩的腳步如她平和的心態,繁華散盡,一切都是過眼煙雲。她沒有華麗的衣裳,沒有名牌的包包,腳下的一雙平底鞋應該穿了很久。她坐在簡淩對麵,輕輕地說:“我曾經設想過你的模樣,但你沒有我想象中漂亮。你看看這個——我年輕時的照片,應該比你漂亮。”
簡淩不敢看照片,除了年輕,她從沒認為自己能勝過這個女人。女人說:“我就知道你不敢看。婚姻是一把尺子,你在丈量別人時,別人也在丈量你。就算我們沒有愛情,但還有親情,愛情是抽象的,親情是具體的。愛情像清晨的霧,朦朧賦予想象,但經不住陽光的照射。親情如陽光,哪怕在黑夜,它也在地球的另一麵溫暖著人們。”
簡淩慚愧地低下了頭,知道她是一家大型國企的工會主席,厲害的不僅是嘴皮子,還有思維。簡淩說:“大姐,我是來向你認錯的,我不該打擾你的家庭。”
女人很意外,以為她是那些年輕的小三,言詞上沒道理,所以靠姿色來嚇退原配。女人說:“國慶節過完,把女兒送回學校,我們準備離婚。”
“不要,真的不要。”簡淩搖頭說,“對不起,雖然我不配與你相提並論,但我還是想說,你比我想象中寬容與和藹。他需要你,他說過永遠不會與你離婚。都是我的錯,求你原諒他,我為我曾經的自私而道歉。”
女人說:“她說你日子很艱難,一個女人帶一大一小過日子,是真的嗎?”
簡淩點點頭,表示是真的。女人說:“我懂你們之間的關係,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們之間那點薄霧也是假的,隻是一種寄托,黑夜裏需要有人陪著說說話。”
簡淩被羞得無地自容,是該讓女人發泄一下,她這幾年帶給她的屈辱超出這個幾百倍。與“今世情人”約會時,手機一次一次響起,然後被掛斷,再然後“今世情人”對著電話裏的她撒謊,我在外地,現在回不了。想想黑夜裏她獨自流淚,獨自傷心,飲鴆止渴還要在人前裝歡笑。
女人說:“算了,我也不想為難你,隻要你能走出生活的陰影,我會接納他的。”
簡淩說:“大姐,我想問一句,他曾經說過,你是一個很有品位的人,今天你的打扮讓我很意外。”
女人說:“是嗎?如果我有意這麼打扮,你相信嗎?來時我都想好了,我穿得再漂亮,再高貴,也不能與年輕無敵的你相比。所以我隻想贏得你的尊重,並不想與你競爭。”
有人說,男人對女人應是二十而慕,三十而助,四十而敬,五十而賞。沒想麵前的女人都做到了,她才是成功的女人。
告辭的時候簡淩說:“一切都結束了,請你告訴他,我與簡丹的爸爸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