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蜷縮著的是柔軟身軀,昏睡中這個枯瘦的少年眉頭深皺,不安地囈語著。他的血跡滲透粗糙的麻布衣料,穿著不合身的短衣褲。腳踝和手肘出都被磨出了深淺不一的洞,看上去顯得狼狽而脆弱。
清顏一步一步緩緩走出黑暗的巷子,突如其來的光芒射進了她的瞳孔,她的唇角微動,素顏凝上了淡淡的肅靜。
“屬下護主不力,讓王妃受驚了。”七尺身軀紛紛跪倒在她麵前,顯得那樣卑微和寒怯。領隊的侍衛惴惴不安地看著這個淡然飄逸的主母,持刀柄的手心竟然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來。傳說王妃是身係蘇門榮耀的奇女子,處變不驚,韜略智謀不遜於須眉,讓無數男兒汗顏。如今一見,隻覺得眼前有一團白色的雲霧飄過,那樣閑淡舒朗,如三月春風吹和的清泉溪澗隨著她微動的唇緩緩滲進心底,趨散了頭頂鉛黑的陰霾。似笑非笑的眼睫半斂眸光,凝玉的額間是黛青的兩道柳,如風般閑雅,仿佛雲銷雨霽,山青水闊,江麵浩蕩平直,讓他們高懸的心輕緩放落了。
“我很好。”清顏的目光掃過為首的男子,平淡地說。
隊伍中年輕的侍衛有些人已經彎身起來了,臉上初時的驚悸消弭,隻有劫後慶幸的神色留盡。
“誰讓你們起來的!混帳東西!”侍衛長一聲暴叱,頃刻震碎了恍如曇花一現的閑適和平靜,緊張之氣又重新回到這些人身上。腰間懸掛的王府令牌又讓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們更加默然起來,身為王府守衛,沒有盡心護主,而另主母遭市井賤民所欺,他們萬死難辭。
“侍衛長,請起來吧。”唇微動,她的聲音輕揚起。落入塵埃中,掩去了市井中粗鄙嘈雜的聲響,隻剩下如雲般的淡淡痕跡,卻有股子讓人無法拒絕的力度。
“王妃,屬下難辭其咎,愧不敢起。”
“忠於主上,確是很好。但若是拘泥於舊理而不知變通,想必並非王爺所願。”清顏素麵流轉,微笑著迤步上前。“長跪此地就不怕被別有用心者當作事端,辱沒王府聲譽,王爺威名?”柔和的嗓音,溫婉的麵容,似笑非笑間每一個詞卻如箭瓴直命靶心。
“謝王妃不罪。”衛隊長抱拳而起,身後的侍衛們也立刻起身。
“衛隊長,打聽一下這個少年的來曆。”清顏的目光停在昏迷中的蒼白臉龐上,看著他超乎稚氣的英挺眉宇和緊握成拳的手是那樣的倔強和固執,明明是陌生的麵容卻有種異樣熟悉的氣息。仿佛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見過這個人,甚至彼此熟悉,了解對方的喜好,這是錯覺吧。
眼前的他,不過七八歲的幼童,就算再如何像也不可能會是那個已經不存在於世間的人,她又怎麼可能會認識他呢?清顏若有所思地望著一隊侍衛離去的背影,露出悵惘的笑意。
清顏淺白的素紗裙席地,烏黑軟如雲絮的發絲每一根都散在風裏,她擁中懷裏的少年,麵如流雲般清淺淡然,微揚的唇舒朗開來。她的身後是漆黑無邊的幽深巷道,而她眼瞳裏凝望映襯的卻是一碧如洗幽藍得仿佛明鏡,纖塵不染的天空。
清顏斂眉,靜候來人。
駐足的身畔屹然有兩名麵容肅殺的侍衛隱匿於暗處,神色凝重且不自在地看著她。
“找到了!”深巷裏傳來她等候許久的回響。清顏低頭望了少年一眼,緩身移步朝來人所指的方向,衣袂舞動,她垂落的發絲及膝隨著裙擺旋出極度優雅的弧度。她的動作很舒緩輕揚,閑適從容地似是在山林間漫遊一般。
跟在她身邊的侍衛們原本躁浮的心竟仿佛被雨水清滌,柔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