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者自然是應該相信自己的骨肉。您將這孩子教養得極好。中正有骨,善良淳厚,假以時日可成大器。”清顏扶住她將倒的身子,又輕喚侍衛長過來。
“屬下在。”
“你抱這孩子進去,他身子虛弱不宜吹風。”清顏說罷便扶著那女人進屋。
已知他們母子二人生活艱辛不易,卻不曾想竟是如此的清貧苦寒。屋內狹小,容不下像衛隊長這般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在清顏多番催促之下才猶豫離開。一張破桌子,幾把殘缺的椅子,再是幾樣陳舊的物什,這便是目之所及時清顏看到的一切。
“夫人,請用茶。寒舍簡陋,沒有什麼可以招待您的。”粗糙的茶碗盛了渾濁的茶葉末,一看就知道是最劣等的品級。那女人笑得有些羞赧,不知是因為拿不出可用來做招待,還是覺得屈折了清顏的清貴無雙。
清顏卻含笑端起茶,修長的指間遊移在杯沿,她微抿一口茶水,那緩慢輕揚的姿態在鄙陋的草屋裏,分外悠揚而愜意。她寬大的銀絲衣袖夾帶著淡淡的縷縷墨香氣息縈繞於室內,悠然的動作猶如絲竹之樂滑過耳際,又好象山林裏的鳥鳴聲繚繞於天宇,伴著團團嫋嫋的清霧回環古木蒼林中。
溪水淙淙,飛鳥相回。
那寧靜的光芒一點點自她的體內散發出來,圓潤如珠玉,皎潔似月華,清新若融雪。
這樣的女子,即使身處困頓囹圄,也不會折煞了她半分的矜貴和優雅。
同樣是女子,卻依舊被她的氣韻傾倒。那女人不禁一笑,頗有自嘲的意味。
清顏似沒有看到她的目光,閑然飲茶,眼芒淡掃過裏屋床上的少年,見他的手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忽然開口,“他要醒了。”
“失禮了,夫人。”愛子心切,那女人顧不得病重折磨得她沒有絲毫氣力,掙紮著朝裏屋走去。
清顏啜一口茶,若有所思地撫摸溫潤的茶碗,雖說是苦寒無依的平凡百姓,可是他們之間卻有無盡的情意維係,剪不斷,拆不散。不是天家,以權迫人,以勢欺人,市井百姓固然辛苦顛簸,可是皇家的刀光劍影,血濺五步更是悲哀。
一道聖命,究竟傷了多少人?泫之是,暮流景亦是如此。
茶漸涼,入喉苦澀。
清顏起身,將裙擺的褶皺撫平步出門去。
恭候許久的侍衛們立刻嚴陣以待,“王妃,馬車已經備好,請您回府。”
她回身看一眼這低矮的房舍,雪衣白影隱匿於幽深黑暗的巷子。
當那女人步履蹣跚地匆匆追出來時,隻看到腐朽的木桌上放了一個錢袋,沉甸甸的,連同著心也沉沉的。這份恩情該如何還她呢?那茶碗下壓著一張留字:照方上服藥,可緩其疾。筆墨簡雅素淡,如散落的雲舒卷出潔淨柔軟的花絮來,人如其字。
果真是清雅如水,嫻靜似月。
“娘親,剛才有人來過嗎?”微弱的聲音從內傳出來。
“風兒你好好歇著,娘去去就回來。”那女人拿起錢袋就追了出去,祈望可以找到她將東西奉還。他們母子雖窮困潦倒,卻不願無功受祿,於心不安,這錢她拿不得。
“可是娘你的病…………”少年踉蹌地跑了出來,一臉擔憂地看著娘親追去的方向,他摸摸了胸口,卻發現那塊玉佩竟還在自己的懷中。
難道她沒有發現嗎?
當真沒有發現嗎?
還是那個恍惚笑容裏的有意?少年的胸口發燙,他躊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