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7(1 / 3)

”  “你很幸運,時間上占了先機,這是一點,而另一個原因是,你選了金盒,桔梗選了木盒。”  “奶奶請明示。”  “皇上認為,桔梗沒有你的雍容大氣,所以他堅持選了你。”  日暮玲喜道:“這麼說,大姐選金盒子是對的!”  “選哪個盒子並不重要,但是關於那番貴重比較之說,卻是不該。你說太子妃的頭銜對天下女子來說,是最貴重的東西,在說這番話時你自信滿滿、洋洋得意,你把自己捧到了一個很高的台階上,有沒有想過,一旦跌下來,會摔得頭破血流?”日暮老夫人凝視著她,低歎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把自己藏在金冠底下,在皇族麵前,所有的榮譽都來自他們的賜予,該被抬舉,該被讚美的,是他們,不是你。”  戈薇的指尖起了一陣輕顫。  “皇上喜歡你的自信,那是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去看你,而皇後更支持桔梗一些,因為她從母親的角度上,看出了你不是一個好媳婦。也許你的聰明才幹使你完全能勝任太子正妃的角色,但你不會是個逆來順受,唯丈夫之命是從的妻子。你太有自己的主見,並且你絲毫不掩飾這一點,這就是你犯的唯一錯誤。”日暮老夫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語重心長道,“戈薇啊,為人媳難,為皇家之媳更難,半步都不可錯。”  戈薇沉默許久,才抬起頭來,咬唇道:“我懂了,如果有下次,我會說因為黃金代表皇家貴氣,故而選之。”  日暮老夫人微微一笑,替她將鬢邊的散發抿上去,柔聲道:“很多事情,委屈再所難免,然而別無選擇。示弱並非真弱,逞強不是真強,切記,切記。”  “是,戈薇謹記奶奶教誨。”  日暮老夫人一推棋盤道:“下了這半天,我都困乏了。芙蓉,扶我回房休息去,留這姐妹倆說會私心話吧。”說完在侍女的攙扶下款款離開。  戈薇看著麵前的棋盤,好一陣子不說話。日暮玲扯了扯她的袖子,衲衲的開口道:“大姐,奶奶的話是不是讓你難過了?”  “沒有。”她低低一笑,語音悠然,“玲,我覺得我越來越象自己的名字——戈薇戈薇,代表的薔薇,要經過多少風波,多少磨練,才能得到幸福。”  日暮玲一怔。  戈薇抬頭衝她微笑:“玲,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有個高僧給我們三姐妹看相?他說我生來富貴,可蔭佑全家;珊瑚要受盡顛沛之苦,方能獲得幸福;而你,是個吉人,一帆風順,縱情任性,無所不能。”  “我向來不信這些什麼宿命定理之說。”日暮玲輕撇唇角。“我卻覺得他好神奇,你們可先不論,說我的,卻是一語中的。”  玲咬咬唇,反手拉起她的手,撒嬌道:“大姐,我的好姐姐,你別當那個什麼勞子的太子妃了,你為了當太子妃,都越來越快沒有自我了!我不信少了你這個太子妃,我們日暮家就會垮。”  “玲,你有沒有想過,要怎樣一個夫婿?”  日暮玲想了想,答道:“嗯……我要一個能陪我到處遊玩走天下的夫君,要寵我疼我關心我又不幹涉我,給我絕對的自由和信任。”  戈薇輕笑出聲。  玲睜大了眼睛:“大姐笑什麼?我的願望很好笑?”  “真是不一樣的人呢。我們姐妹三個,完全不一樣。珊瑚一心想嫁個文采強勝於她的男子,她要的是一個偶像;妹妹想嫁一個能陪你行走天涯誌趣相投的男子,你要的是一個知己。而我,既不要偶像也不要知己……”  “大姐想要什麼?”  眸中有迷茫之色一閃而過,然抬頭麵向妹妹時,依舊是溫婉笑意:“不知道。也許正是因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對這門婚事並不排斥,卻也沒有期待。”  玲的目光閃爍著,吞吞吐吐道:“其實我派人打聽過太子的為人。他是十一個皇子裏最受皇帝皇後喜歡的,文才武功都很不錯,為人剛直嚴謹,頗具威儀。但是另一方麵,他視女子如衣服,李將軍之子李硯有次看中了他的一個姬妾,太子二話不說便賜給了他,可那姬妾不願,抱著他的腿苦苦哀求,都沒能讓他回心轉意。姬妾性格剛烈,當夜上吊自盡了。此事從宮裏流傳出來後,大家都說太子實在過於薄情。”  “無所謂了,他再薄情,也不可能把我這個正妃送給別人吧?東宮佳麗沒有三千,也有近百,跟那麼多女人分享一個丈夫,我若有一絲一毫的在意,隻怕都會活不下去。”說到這戈薇低低歎道,“前些日子讀史書,曆史上最受好評的皇後當屬唐太宗李世民的妻子長孫氏,這個女人真是很了不起,她怎麼能夠把皇後一職扮演的如此完美?”  “她身為皇後也許的確無可挑剔,但我很懷疑她身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是否同樣白玉無暇。”  “玲你說到重點了,我想她當那個皇後一定當的相當辛苦,要把所有的脾氣都收斂起來,不驕,不妒,不卑,不亢,人如明鏡,心似止水。我自認沒她那麼聖賢,然而,我可以選擇不愛。”戈薇放低了聲音,喃喃道,“隻要我不愛太子,我就也能做到不驕不妒,不卑不亢。”  “大姐……”  “玲。”戈薇手上用力,將她摟入懷中,把頭埋在妹妹腰際,語音再也掩蓋不了的頹軟,“鳳吾飛兮,紅塵絕歌;泣吾求兮,不見良人。鳳凰台啊鳳凰台,難道人生在世,所求的,隻不過是那樣一個良人麼?”  然而,她實在把一切看得太清晰——  這一幕政治姻緣,她嫁的是他的權勢地位,他娶的是她的聰慧美麗,太子犬夜叉,不是她的良人。  絕對不是。  衣似紅霞人如玉,淡淡鉛華濃濃妝。  兩個侍女一邊一個的將龍鳳金鐲戴上戈薇的手腕,沉甸甸的重量,壓著了她的肌膚,也壓著了她的心。  銅鏡內那女子好生美麗,高雅中透著一股子別致的妖嬈。戈薇伸出手,指尖沿著鏡麵劃過那柳眉鳳眼,瑤鼻櫻唇,再自下巴上回,點在眉心。眉心上一朵梅花淒豔,竟比嫁衣還紅。  “小姐真是美麗呢!”  “不對,從今兒起,得叫太子妃啦!恭喜太子妃,賀喜太子妃!”侍女們嘻笑著鬧成了一片。  受到她們歡快氣氛的感染,戈薇不由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光說說就行了嗎?賀禮還不送上?”  “大小姐好可惡,盡剝削我們這些下人,錢家財大氣粗,老夫人早為你準備下十裏紅妝,這會還管我們要賀禮,姐妹們你們聽聽,過分不過分?”侍女們平時都是鬧慣了的,戈薇又脾氣極好,因此大家都敢跟她開玩笑。  “賀禮來也——”隨著這聲又脆又亮的叫聲,日暮玲拉著一個少女笑吟吟的出現在房間門口。  少女臉色很蒼白,一雙眼睛幽幽沉沉,象潭湖水一樣,深不見底,唇角堅毅,看上去有幾分傲氣,在這個人人都披紅著彩的喜慶日子裏,惟獨她依舊一身素衣,渾身上下沒有半點飾物。

戈薇看到她,驚喜道:“珊瑚,你也來了。”

“我和二姐是特地來送賀禮來的。”玲趕緊獻寶,“大姐快看,為了這兩份禮物,我花了好多錢倒是其次,二姐可是整整半個月沒下閨樓一步啊!”

戈薇拿起第一份禮物,是隻做工極為精致的玉枕,四周綴有珍珠,一動就發出清脆悅耳的撞擊聲。

玲衝她眨眨眼睛,笑的又邪又壞:“夫妻夫妻,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紅帳枕邊客,金殿座上人。”

“去,小丫頭越來越沒半個正經了!”戈薇嗔怒著推了她一把,目光落到第二份禮物上時,卻呆住了。

那是一副三尺見方的白絹圖,絹上畫的是鳳求凰,與同類畫所不同的是,畫者選了暗色,將鳳畫得孤高清絕,將凰畫得淡漠沉靜,兩鳥看似各自飛翔彼此無情,但一回眸間卻又情愫隱現。

“昔覓良人子,築我鳳凰台……”她才剛吟了兩句,珊瑚已接了下去:“棋殘本無計,書盡但非才。裙亂紅袖舞,步醉意闌珊;滄海唯一笑,良人不可來。”

戈薇抬眉道:“鳳凰台?”

珊瑚回視她的眼睛,輕輕頷首:“是,鳳凰台。”

“好一句滄海唯一笑,良人不可來。我猜料作者是你,原來真的是你。”戈薇低低歎道,“謝謝妹妹這份厚禮了。”

“喂,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啊,都聽不懂。”玲沒有看過《鳳凰台》,因此不明白兩個姐姐話裏的意思,剛待問個明白,卻聽外麵鑼鼓聲突起,吉時已到。

兩個塗脂抹粉的喜娘一步一扭的自外頭走了進來,邊走邊催道:“來啦來啦,八抬大轎到啦!呦,太子妃怎麼還沒戴皇冠啊,來來來,丫頭們手腳麻利些,快給太子妃戴上……”

鑲著寶石的皇冠沉沉的壓到如雲的秀發上,冠頂綴有鵝蛋大小的一顆明珠,十二長串南珠簾低垂,將絕世容光亦隱亦現。戈薇就那樣搭住了喜娘的手,在六個侍女的圍擁下款款邁出了門檻。

珊瑚與玲依舊站在原地,望著她寬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麵拖過去,優雅身姿漸行漸遠,忽然間都感到了一陣失落。

姐姐出嫁了——

她們名聞京都美絕人寰令多少男子失魂落魄令多少女子豔羨嫉妒的姐姐,帶著她尊貴無雙的封號,帶著日暮家為她置辦的十裏紅妝,就那樣一步一步的走出她們的視線,走出純淨青稚的少女世界,出嫁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會幸福麼?

她的美貌、她的聰明、她的財富,會讓她幸福麼?

十裏紅妝。天下哪個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風光?

鳳鑾轎內,戈薇對著手上的錦囊凝視了半天,這是剛上轎前向奶奶跪拜時,奶奶偷偷塞到她手中的,不知道主掌天下第一錢莊三十多年以睿智和手段名震商界的奶奶,在孫女最後臨行前會給予怎樣的忠告和建議。

指尖在上麵摩擦許久,她微微一歎,將它打了開來,裏麵一張硬卡,上麵隻寫了一個字——

忍。紅帳枕邊客,金殿座上人。

戈薇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時,忽爾輕輕的笑了起來,她伸手將枕頭抱了過來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此時已是戌時,冬天日短,夜已黑透,而東宮燈火通達,亮如白晝。布置華貴的新房內,點著臂粗的大紅蠟燭,七重紗簾每一重處,都站著兩個宮女,她們低眉斂目安靜無聲,仿若不存在一般。

剛才殿堂上與太子匆匆一麵,隻瞧見他有一雙異常濃黑的眉毛,還來不及細細觀察便被人擁著送入了新房。喝酒應客是新郎的事,而新娘隻需靜坐在洞房裏等新郎來掀蓋頭便成了,原以為皇家婚禮會與眾不同一點,誰知也是如此無趣。

剛自感慨無聊時,隻聽門口傳來宮女驚恐的聲音:“七皇子!這是太子的新房,您不能進去……七皇子,七皇子……”

重重紗簾被人一一掀起,第一個進來的人竟不是她的夫君。戈薇抬頭,看見了身穿緋色錦袍的俊秀少年,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眼睛看起來璀璨的不可思議。

原來他就是當朝的七皇子鋼牙,上次選妃時他站在皇帝皇後身邊,放肆的盯著她看,這次又強行進太子的新房,他想幹什麼?

戈薇還未說話,鋼牙已一把搶走她手上的玉枕,挑眉道:“這也是你的嫁妝之一?好個精致玉枕,你期待太子能與你同床共枕?哈哈哈哈哈……”

他身後,宮女們急急圍攏,卻無人敢上前勸阻,這一幕突發事件裏,她又隻能孤軍作戰。戈薇在心裏歎息,臉上卻唇角輕勾,優雅而笑:“七皇子可是喜歡這個玉枕?那就拿去吧。我本就怕硬,喜歡棉絮枕頭,又因為這是妹妹送的,不敢不收。這會兒替它找到了更合適的主人,料想妹妹也不敢怪我。說來,還要謝謝七皇子呢。”